「晏晏!」他喊住她。
她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也不應聲。
「對不起。我想你說得對,我確實不夠成熟,一直以來,我總是用逃避來面對自己的心結,一旦發生衝突,就用小孩子惹事引起大人注意的手法逼迫你妥協,讓你一直在這樣的壓力下,擔待我的一切。
「我想了很久,或許就像你說的,我潛意識裡有自卑情結作祟,自己卻不肯承認,一旦有人碰觸到禁忌,就自己炸得亂七八糟,明明拚命想保住最在乎的人,最後卻弄巧成拙,把你推得更遠。我確實是配不上你,不在於學歷,而是自己膚淺幼稚的思想。
「讓你這麼難過,真的很對不起。但是,可不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真的,最後一次了,我會改正所有的錯誤,不會再那麼幼稚惹你心煩,也會好好聽你說話,尊重你的感受,努力做到你想要的。可不可以——不要那麼快對我失望?」
說完,他不再發言,安安靜靜等待她做決定。
她好半晌沒有回應,開口時,卻問他:「你真的認為,我一點都不愛你嗎?」
「那是我白目亂說話,昨晚的話我全數收回。」他急忙道。
她很認真地考慮了一會兒,才回答他:「君雅,你不用那麼害怕我會離開你,就算我們分手了,往後各自嫁娶,我們也還是彼此的親人,我不會拋下你,從此老死不相往來。所以,我們還是當姊弟好了,你不用那麼累地拚命想追上我的步伐,去尋找更契合的伴侶,我也不用承擔過重的心理壓力,也許這樣,對你我來說會是最好的安排。」
「我!」他不要什麼更契合的伴侶啊,他只要她……迎上她那麼堅定的神情,他明白再多說什麼都沒用了,她不會改變心意。
他好想哭……明明是那麼好的女孩子,那麼珍貴的感情,卻被他這個豬頭給搞砸了。
明明很想再說點什麼,卻開不了口。才剛說過會尊重她的想法,他不想再像過去那樣,耍無賴地逼迫她順著他的心意去做……
「就……這樣了嗎?」
她遲疑了下,仍是堅決點頭。
可是……她眼裡對他明明還有依戀啊,為什麼非分開不可?為什麼不能相信,他這一次不會再讓她傷心?
卷九 轉機
真的結束了嗎?
那一日,並沒有非常明確地做決定,他想,彼此都需要一點時間冷靜、沈澱心情。
後來,他想了很久,他不保證自己一定能做到最好,但他應該要用行動讓她看見他的改變,再來決定要不要再次接受他。
如果,努力到最後,仍是無法成為那個她認為可以給她幸福的人,那也是他自身的問題,他會坦然接受,回歸親人的身份。
薛舒晏是從那天之後,發現自己在家裡見到他的機會少了。
他每天早出晚歸,幾乎與她碰不到面也說不上話,有時出外景一去就是三、五天,也只是在桌上留了字條簡短說明去處。以前,去較遠的地方出外景時,他每天都會勤打電話、傳簡訊,寫上滿滿的肉麻情話,外加N百遍的「好想你」,現在,除了桌上的字條,以及一封「我到澎湖了,一切平安」的簡訊外,便無聲無息。
直到五天後,回家時看見門口的行李,以及床上沈睡的身軀,她才知道他回來了。
然後,隔天一早,他又不見人影。
又過幾天,她在抽屜裡看到他的畢業證書。
他的畢業典禮沒讓她知道,自己悄悄完成所有的事。明明約好,她要參加他二專的畢業典禮的,他卻什麼都不告訴她,像是他的一切都再也與她無關,一夕之間遙遠得像陌生人。
一天傍晚,她由學校回來,他似乎剛睡醒,正在梳洗,準備要出門,她站在房門邊看著他。
他從衣櫥裡拿出衣服,準備要更換,又想起什麼,止住動作回瞥她,見她完全沒有避開的意思,吶吶地問:「你要不要……先出去一下?」現在好像不能大剌剌地在她面前換衣服了……
薛舒晏動也不動,直勾勾地盯視他。
「那……沒關係。」他拎起衣服到浴室去換。
打理好要出門時,她突然冒出一句:「你是故意的嗎?」
「啊?」彎身在玄關處穿鞋的樊君雅停下動作,一時沒能理解她的意思。
「我們可不可以談談?」
他看了下表。「會很久嗎?如果不急,可不可以等我回來再說!啊,不行,今天會很晚,你早點睡,明天再說好了。」
「你這樣晝夜顛倒,作息整個大亂,身體會吃不消。」
「還好啦,我自己會多留意。」
穿好鞋,又看了一次表,再不出門會來不及,但是她好像還不打算結束話題,他也不曉得是不是要先走開。
她似是很無奈地歎一口氣。「君雅,你在報復我嗎?」難道不當情人,就連親人都做不成了?
他愣了愣,才領悟她的意思。以前的他,確實會做這種事,拿自己的健康、工作來當籌碼,吃定她會心疼、捨不得,然後妥協,什麼都隨便他了。
現在想想,確實是挺幼稚的,不過這一回,他真的壓根兒沒有那樣的想法。
「不是,你不要亂想,我說過不會再讓你為難了……」看到她神情又流露出那種深沈的無力,他焦急地澄清。他真的不想再傷害她。
「只是最近檔期比較滿,忙過這一陣子就沒事了,你不要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真的!」
「是嗎?」
「嗯。工作不就是這樣嗎?哪能事事都隨自己高興,這不是你常跟我說的嗎?」或許,真的是有一點點逃避她的成分在,同住一個屋簷下,本來不分彼此,現在卻只能像親人一樣打招呼,一切都淡淡的,不能親她、抱她,他心境還調適不過來,看著她,心會痛。
他承認,有幾次收工,他是睡在公司,再不就到經紀人那裡窩一晚,避開夜裡與她獨處,畢竟原本親密依偎的空間硬是要區分開來,怎麼做都不自在,臥房就那麼一間,無論是他睡客廳還是她,場面都是尷尬。
現階段來說,他們都需要拉開一點距離,這是他的體貼,立意絕非存心令她苦腦。
不過最主要的是他真的想好好的完成一件事。以往除了她,他心裡根本容不下其它,工作也只是為了保障她能衣食無虞,從不曾真正想過要好好經營這份模特兒事業。
他試著調整自己的心態,如她所說,真正開始對自己的人生負責。
以往他總說——一切都是為了你。但是這句話其實是個沉重的咖鎖,讓她擔負了他人生的成敗,這對她並不公平,難怪她會說,她承擔不起他那麼重的感情。
他真的該學著長大,自己為自己負責,不再讓她承擔「毀了樊君雅」的罪愆。
「那畢業典禮呢?為什麼不告訴我?」
他靜默了下。「我不知道該讓你用什麼身份出席。」同學問起,他該如何介紹她?他掙扎了很久,最後還是沒說,寧可孤零零一個人,親友席上無人祝福,也不要對任何人說,她是他的姊姊,他做不到。
「對不起,我真的快來不及了,有事以後再說。」他匆匆轉身,藏起眸底的淚,不讓她看見他的脆弱。
他最近,總是將「對不起」掛在嘴邊,動不動就向她道歉。
這樣的樊君雅,是她不熟悉的,讓她莫名心痛。
「君雅……」
「啊,對了,我明天要去中部走秀,也接了一支廣告,後天要去花東取景,先跟你說一聲,我出門了。」
大門迅速關上,讓她反應都來不及。
他怎麼會……行程突然排那麼滿?這樣他的身體能負荷嗎?
平日遊戲人間,老把「人生得意須盡歡」當座右銘的人,突然衝勁十足,認真打拚成這樣,真的讓她很不習慣。他是在向她證明什麼嗎?可是,她並不是要他以事業上的成就來證明他的成長啊,他是不是又曲解什麼了?
不得不承認,她真的很擔心。
病房門推開,來人走到病床前,調整點滴瓶時,驚醒了樊君雅。
他勉強撐起眼皮,虛弱地問:「花東那場景的拍攝……」
「往後延一個禮拜。」經紀人幫他掖好被角,回道。
「那廠商那邊……」
「已經解釋過了,你放心,他們能諒解,還要你好好養病。」
他點頭,安心地再度垂下眼皮。「那就好。」
「欽……」經紀人支吾了半天,不知該如何啟齒。「你其實……早就有不舒服的感覺了吧?」
最近行程滿檔,東跑西跑,去澎湖時為了最後一幕景,他在船上晃了六小時,整個人吐到快虛脫,回來後為了趕幾場秀又南北奔波,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了,醫生說是過度疲勞加上腸胃炎,有輕微脫水的現象。
可是他為了配合行程,知道自己是壓軸,不少贊助商都是衝著他來的,為了不讓整場秀大亂,硬是咬牙撐到結束才來就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