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她的味道。
他倏地閉眼,腦中的畫面更活色生香了。他還記得,她頸間有種奇異的香味,每當他嗅聞時,她總會不可抑制地輕顫。
他曾經那麼愛她,那麼激狂地想佔有她的全部……
周世琛一咬牙,猛然推開偎進懷裡的女人。「給我照照鏡子!許多情,看看你現在這副德行,身上還有汗臭味,你以為哪個正常的男人會對你有興趣?想引誘我,至少洗個澡再來吧!」
他鄙視她。
她默默迎接他的視線,全身發顫,不是因為歡愉,而是源自強烈的羞辱感。他嫌棄她,不屑她主動的獻身,他看她的眼神,像看一隻骯髒的流浪狗。
她愛的男人,不要她。
一個女人,還能承受比這更大的羞辱嗎?
許多情想哭,櫻唇卻顫抖地笑開。「如果我洗了澡,你就肯要我嗎?」她在說什麼?難道她自取其辱得還不夠嗎?為何還要這樣求他?
果然,他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別說他不信,她自己也不信,她,許多情,會這樣不惜一切地踐踏自己的驕傲……
「只要一個月就好,世琛,就一個月。」她沙啞地懇求。「你就收留我一個月吧,我可以住這間休息室,看你要我做什麼都行,掃地、打雜、跑腿、端咖啡……我什麼都願意做,只要你讓我留在這裡。」
他深思地皺眉,許久、許久,才用那鋒芒畢露的言語凌遲她。「你真的這麼絕望嗎?真的有淪落到必須這樣拋棄尊嚴求我的地步?」
她用力咬唇。「你可以去調查,我現在是真的一無所有了。」
他漠然注視她,冰涼無情的目光比任何利刃都傷人,可她必須承受,這是她應得的——
「就一個月,好嗎?」
第3章(1)
就一個月。
三十天,七百二十個小時,四萬三千兩百分鐘……她以為他能夠忍受她這麼久嗎?他連一分一秒都不想看到她!
但她不顧尊嚴地求著他,用那麼可憐兮兮的表情面對他,說自己一無所有了。
他當然不會同情她,但托某個友人調查後,卻發現她不完全是演戲,她的房子的確被法拍了,用來償清她欠下的貸款,銀行戶頭只剩幾萬元,工作也不保,上個月遭到律師事務所正式開除。
以當前的景氣,她一時之間是很難找到好工作,若說她走投無路了,這話倒也有幾分真實性。
但天無絕人之路,如果他心夠狠,是可以看著她省吃儉用,一個人在外頭跌跌撞撞,總之憑她的才能,應該不至於餓死。
只可惜,他不夠狠……
一念及此,周世琛驀地不悅地擰眉。他氣的是自己,為何會拗不過前妻苦苦哀求,一時心軟收留她?
他瘋了嗎?他明明發過誓,這輩子絕不再跟這個女人有任何牽扯。
可惡!
他站在吧檯後,一面煮咖啡,一面自眼角偷窺前妻的一舉一動,她說到做到,以勞力換取自己的食宿,很認真地拿著塊抹布,一格一格為玻璃窗打蠟。
她脂粉未施,頭戴方巾,繫著以前工讀生留下來的舊圍裙,整個人裝扮得像個樸素的農婦,跟他從前認識的那個堅持無時無刻外表都必須完美無瑕的她,很不一樣。
他愣愣地望著她,不禁出神,憶起兩人新婚時,她曾經很賴皮地對他撒嬌——
「周世琛,你聽好,我是嫁給你當老婆,可不是當菲傭,千萬不要叫我做家事喔。」
「你的意思是要我來做嗎?」當時,他雖然覺得她堅持十指不沾陽春水,未免有些太嬌縱,但仍是寵愛地望她。
「當然不是!」她跳進他懷裡,藕臂黏膩地勾住他後頸。「你每天工作比我還辛苦,我怎麼捨得虐待你?」
「那你說怎麼辦?」他戲謔地捏她耳朵。「兩個人都不做家事,你是打算讓這間房子變成鬼屋嗎?」
「我們可以請個管家啊!」她朝他嫵媚地眨眼。「不然我們倆賺那麼多錢幹麼?不就是為了好好享受嗎?」
「我不喜歡家裡有外人在。」他蹙眉,一向最重隱私權的他,討厭跟陌生人分享私密空間。
「那就請鐘點管家吧,定時來打掃屋子就好,至於三餐,反正我們幾乎都不回家吃的,就算了。」
「那倒也行。」他不反對。只是這跟他想像中的家庭有那麼點落差,他夢想的畫面裡,該有個溫柔賢慧的嬌妻,繫著可愛的圍裙,在廚房裡忙碌,而他回到家,便能享受豐盛的美食。
「你就繼續作夢吧!」這回,換她掐他耳朵。「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想要一個每天晚上在門口歡迎你回家的老婆吧?既然這樣,你幹麼娶我?你明知道我不是那種賢慧的女人,我的才能是要在法庭上發揮的,不是廚房。」
「我知道。」他含笑望她,別說她對自己有自信,他也很欣賞她在工作上的精明幹練,會受她吸引,有部分正是因為她看準目標後勇往直前的衝勁。
「所以嘍,別叫我做家事。」她笑笑地將臉埋在他頸窩裡。「不過如果我偶爾高興的話,說不定會下碗麵給你吃。」
「只有面而已嗎?」他假裝失望。
「不然你還想怎樣?」粉拳輕捶他肩膀。「以我的手藝,你有面吃就要偷笑了。」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想吃飯,有可能會拉肚子、送醫急救?」他逗她。
「對啦,我就是不會煮飯,怎樣?」她嬌嗔。
「不怎樣。」他低聲笑。「好吧,看在身體健康比較重要的分上,我不強求,你偶爾下碗麵給我吃就好了,我會感激涕零,把一碗麵看成天大的恩惠。」
「什麼嘛,你這是諷刺嗎?」
「你說呢?」
「周世琛,你很壞喔。」
「呵呵……」
周世琛收回思緒,眼神陰鬱。
到頭來,他還是沒吃到她應許的那碗麵,兩人工作都太忙,連共餐的機會都不多,而她並非那麼溫柔體貼的妻子,會想討好親愛的老公。
她其實很大女人。
可這樣大女人的她,如今卻為了換食宿,甘願出賣自己的勞力,擦桌椅、掃地、拖地,連玻璃窗都清理得那麼仔細。
當然,看得出來她並不擅長於此,動作很笨拙,不過掃個地便弄得自己灰頭土臉,但她很努力,毫無怨言。
至少,他還沒聽到。
周世琛諷刺地撇唇。「好了嗎?」他揚聲問。
「什麼?」她回頭望他。
「窗子擦好了沒?」他板著臉。「要開店了。」
「喔。」多情怔了怔,看看只擦了一扇的玻璃窗。「還沒耶。」
「我給你二十分鐘的時間,擦不完,你就直接打包走人吧。」
「什麼?」她愕然。
「沒聽清楚嗎?」他冷笑。「我說——」
「我聽見了。」她打斷他。「可你會不會太強人所難了點?你明知道你這店裡幾乎整面牆都是落地窗,二十分鐘我哪擦得完啊?」
「擦不完,就給我滾。」他撂話,沒得商量。
很明顯,他就是故意為難她,找借口想趕她走。
多情鬱悶地咬唇,抬頭仰望玻璃窗,陽光從戶外暖暖地照進來,有些刺眼。
她只有二十分鐘……
可惡!她不會認輸的,就像從前,事務所那些老頭千方百計想給她難看,她也從不曾低頭示弱過。
她會擦完這些該死的落地窗的。
她提振精神,快馬加鞭地工作,高度不夠,便搬梯子來,一階一階爬上去擦。
從頭到尾,周世琛只是在一旁閒閒觀看,就連她差點從梯子上摔下來,他都毫無出手相救之意。
這男人,真夠狠心。
她哀怨地瞟他一眼,卻不敢稍稍停下手上的工作,滿頭大汗地繼續奮鬥,二十分鐘倏忽過去。
「下來!」他準時來到她身邊,喝令她離開梯子。
她一步一步慢慢爬下來。
他開始檢查,手指撫上窗欞,察看是否有灰塵,然後一寸一寸地檢視玻璃面。
「這是什麼?」他發現有一處地方噴上了蠟,卻尚未抹勻。
「啊,這個。」她急急趕過去,拿抹布用力擦拭,把那塊玻璃擦得亮晶晶。「好了。」
「這又是什麼?」他指向另一處手印。
她尷尬地又趕過來擦掉。
「這個呢?」他又找到另一處缺點。
「對不起。」她窘迫不堪,在他嚴格的挑剔下,一下奔東,一下趕西,來回忙碌。
他漠然觀看,嘴角似笑非笑地挑起。「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你確定你還有臉賴在我店裡嗎?」
她赧熱了臉,心底暗罵他幾百遍,表面卻綻開笑顏。「別這麼說嘛,世琛,今天只是第一天,我保證以後會愈來愈上手的。」
他不吭聲,默默盯她。
他該不會真打算用這借口趕她走吧?
許多情扭捏不安,自衛地挺起背脊,準備應付任何來自前夫的苛責。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周世琛並未繼續挑剔她,只是遞給她一張單子。
「這什麼?」
「購物清單。」他解釋。「你照這上面列的把東西買回來,我給你兩小時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