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熟人。」而且很熟。
「熟人?」
就在不解之際,車外傳來清朗的男子低啞的聲音——
「車上可是蘇家二小姐蘇小小?」
一雙靈慧的水眸閃著輕笑,胭脂紅朱唇微勾。「不是。」
「你不是小小?」來者滿是疑惑。
「本小姐姓蘇名輕憐,閣下認錯人了。」哪來的蘇小小,那是陳年的老醬油,過時不賣。
「咦!真不是小小?」這輛馬車明明眼熟得很,連車伕都是幾年前見過的那一位……等等,不對,他記得小小是乳名,她有個很柔美的本名,似乎叫……輕憐!
馬上的兒郎翻身下馬,大笑著走向馬車,他身後跟著的是學過兩年拳腳功夫的小廝二條和安盛。
「小小,你怎麼連我都捉弄,幾年不見更頑皮了。」他連聲招呼都不打,自來熟地掀開門簾。
「誰捉弄你了,我真的不是小小……啊!你是誰?」蘇小小……不,蘇輕憐大叫一聲,將手中的書丟向「登徒子」臉上,準確無誤的命中目標,那張錯愕的臉很……好笑。
「你問我是誰?」捉著書,他滿臉的慌張。
「陳四,你是死人不成,還沒死就動動你快廢掉的手腳,把這頭豬給本小姐打下去。」她的馬車是人人能攀的嗎?回頭得用烈酒拭上三回,再放上三天香花袪味。
陳四聞言,悶聲低笑。「小姐,他是齊二少。」
蘇輕憐的表情像吞了一隻水蛭般的驚嚇,「等一下,你再說一遍,是我聽錯了還是你老眼昏花,你說他是誰?」
「齊二少,小姐的鄰居。」他跟了小姐五年,一雙識人無數的老眼還不至於出錯,雖然籐少爺的模樣有些變化。
「假的。」她不相信。
「真的。」可憐的小姐,受驚過度。
「他……他是那個走起路來全身的肉會抖的齊小胖?」她要去洗眼睛了,問問這世道是發生了什麼事。
「如假包換。」陳四不介意再打擊她一次。
「……很古怪的夢。」這是不可能的事,比天塌下來還離奇,她想她穿回去的機會很大。
果然天底下無奇不有,時時顛覆人的理解力。
「小姐,你沒有在作夢。」自欺欺人是不好的習慣。
聽出陳四話裡的取笑,出了個大糗的蘇輕憐很不是滋味的撇嘴。「為什麼你認得出是他?」
難道她一雙明眸大眼比他那眼睛還瞎?沒道理呀!一定是瞎貓碰到死耗子,蒙上的。
「因為齊少爺臉頰有道不甚明顯的疤痕。」他兩眼明銳,能視三里外一片樹葉上的細小脈絡。
原來是習武之人特有的眼力……
「哼!沒什麼了不起,你也就能捉捉耗子、夜裡溜躂,我只是太意外了……」
蘇輕憐說得有點酸,不甘心還不夠沉著應變,被突發事件給亂了陣腳,要做到處變不驚真是不容易。
「要辨別真身嗎?小小。」見在陰影處若隱若現的嬌柔身影,齊正籐心中萬馬奔騰,狂喜不已。
「停,你給我停在原處。」馬車內發出嬌喝。
「小小,你不會真不認我吧?我可是在官道上等候已久了。」他現在能把假話說得流利,讓人聽不出破綻,事實上他才剛到而已,快馬狂馳,馬兒的呼哧聲依舊,猶在喘息中。
「你不是說要辨認辨認嗎?你不站在日頭底下我哪看得清楚,我認識的齊小胖並非長成這副難民樣。」蘇輕憐刁難的左顧右盼,一口茶、一口紅棗桂仁糕的端詳再三。
遇到她耍起小性子,黑髮如墨的齊正籐只好認命地由她擺佈,深邃的眼眸噙著一抹寵溺。
須臾後——
「你怎麼變得這麼瘦,你爹不給你飯吃嗎?」要不是她很清楚他面頰上的傷疤是如何來的,她真的不敢認他。
「上回你見我時我已瘦了一圈,只是適逢大雪天寒,襖子穿得厚實些,你才沒發現我瘦了。」這些年他一直持續不斷的練武強身,早把一身癡肥練得精壯,骨肉均勻。
蘇輕憐的腦子有些混亂,她還是沒辦法把記憶中的小胖子和眼前秀雅飄逸的修長男人融和,他變了好多,多到她以為不是同一人。「我頭暈,讓我抹下驅風油。」
淡淡的茉莉香氣飄來,乳白色的膏狀物出現在秋嵐手中,她指尖輕沾米粒大小的膏狀物,輕抹蘇輕憐額頭兩側。
又過了一會兒,只見她笑靨如花的露出一張瑩白小臉,朝不遠處的齊正籐招手,水蔥般的小手跟白玉一樣晶瑩。
「你變得比以前好看了,我終於看到你有一雙好眼睛了。」深邃幽遠,帶了點明媚春光,滿天的星辰跑到他眼裡閃爍。
沒人不希望聽到讚美,聞言齊正籐拉開上下兩片嘴皮子,一口白牙亮得刺眼。
「哈哈,小小你……你居然認不出正籐,他是變瘦了,但也沒差到哪裡,你怎麼眼
拙了,從小玩到大的朋友還會看差了,你這雙眼睛該用明月泉洗洗了。」
明月泉位於岐陽山下的明月洞口內,水質甘醇而帶有一股甜味,早先被路過的蘇輕憐發現,她用極少的銀子買下這座山頭,並在泉洞附近蓋起山莊,私人土地不許他人隨意進出,以維持水質的純淨。
她的酒坊便是取自明月泉的泉水,如今能釀十幾種酒類,悉數供應飄香酒樓所需,用量甚大。
「大哥,你笑夠了沒,把牙笑掉了成無齒之徒,妹妹我可是不認你。」笑什麼笑,人有失足,馬有失蹄,猴子都會從樹上掉下來,她一時失誤算什麼,瞧他笑得肚皮都在抖動,太過分了。
「不行,不行,我肚疼,一向伶俐地叫人招架不住的小小也會出錯,我大概要笑上三年才停得下來……啊,咳咳!什麼東西?」他把什麼吞進喉嚨裡了?
「哈,天要罰你了,對自己妹妹幸災樂禍會被雷劈,你出門小心點。」果然有報應。
蘇承文一臉狐疑地看向同桌的兩人,他不相信巧合,這兩個人的生肖都屬狐狸。
「誰弄我?」
相當然耳,沒人承認,他問也是白問。
「大哥,老天爺是有眼的,明察秋毫,你瞧現世報來得多快。」她看到那只蒼蠅還在掙扎著,被他一口吞了。
「小小,大哥相信不是你所為,你不會這麼殘忍對待大哥。」他眼角一斜,看向一臉平靜的齊正籐。「肯定是你,你這小子越長越偏了,一肚子陰險狡詐,腹中裝了比墨還黑的黑水。」
飄香酒樓三位東家全到齊了,也就三個人,扣掉他本人,誰會下手一目瞭然,不容狡辯。
「凡事要講求證據,捉人要捉贓,你哪只眼睛看見我起壞心眼了?」他兩手一攤,很是無辜。
「聽聽,這小子蔫壞的,你以後離他遠一點,他這人壞在骨子裡,遲早把你賣了。」
兩人相處久了,蘇承文太瞭解齊正籐這些年的轉變,隨時都在算計人。
沒把大哥的話當真,蘇輕憐頗為得意的自傲。「那是我教得好,把傻小胖教成聰明小子,腦袋瓜子也換了一顆,要是像以前傻愣傻愣的任人欺負,你哪來的好幫手。」
飄香酒樓會經營得如此成功,有他的一份功勞在,三人齊心,合力斷金,他功不可沒。
「是呀,青出於藍,更勝於藍,論起做生意,小小,你不如他。」這是一株經商的好苗子。
江山代有才人出,她不爭這鋒頭。「我做好我的地主婆就好,也許你們銀子賺得比我多,可是誰能比得上我的田地廣,平陽縣附近能買的地我差不多買完了,手上有餘錢。」
「所以說你是回來買地的?」她還真是不遺餘力呀,為了土地東奔西跑,一點也不像溫柔婉約的大家閨秀。
她輕點螓首,「這是其一。」
「其一?」還有其它原因?
「大哥,你是不是太不關心我們姊妹了,你知道姊姊今年幾歲了嗎?」她眼露不屑的輕哼。
「她……呃,十四……不,十五……」他記得之前辦了及笄宴,可他沒趕上……
「姊姊十六了,正在議親,娘看中的是縣令家的管大哥,兩家還在相看,但八九不離十,我快要有個姊夫了。」管家門風嚴謹,男四十無子方可納妾,姊姊很中意這一點。
「什麼,這麼快?」蘇承文的訝異不是假,他真的沒注意大妹妹已到了議親的年紀,他記憶中的蘇朧月似乎還是挽著雙丫髻的小姑娘,故作嚴肅的裝大人,喜歡鮮艷的珠花……
蘇輕憐笑得有點賊,看向猶在感慨中的大哥。「大哥,你也不遠了,娘挑中了幾家姑娘,先看看品性,今年底或明年開春先定下來,交換庚帖,等你滿二十再行迎娶。」
蘇承文一口茶噴了出去,差點嗆到。「不……不會吧!」
「連我都避不了,大哥算什麼,娘這一、兩年十分熱衷為兒女挑對象,她一直擔心她年歲大了,心有餘而力不足,沒法子好好操辦咱們幾個的婚事。」所以她不逃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