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她一肚子的苦水,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但他卻接下去了,他走到她面前,讓她清楚地聞到他身上的酒氣,用惡劣的語氣道:「什麼時候妳開始接管『妻子』這個職務了?喔,或許妳改天也可以上我的辦公室查個勤,看看裡面有沒有窩藏女人。」
今晚他送走了陳董事長以及陳小姐後,就留在辦公室,一瓶瓶紅酒就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內見底。
他以為藉由酒精就可以麻醉自己、讓自己不再去想她。
然而這樣的蠢想法,就像他以為他這幾天不要回來,就可以將她拋諸腦後一樣的不智。
他只感受到心頭越來越苦,酒精唯一做到的,只有讓他的頭越來越重,並卸除他一層層的面具,讓他暴露在自己真實的情感之下。
包括他所有的苦痛和憤怒。
韻涵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不願相信這樣無禮的言語,竟然從他的嘴裡出來,他怎麼可以這樣說她?怎麼可以?
她知道他一向對她沒有太多的關懷,甚至連禮貌性的問候有時都省了,但這樣的粗魯言語卻從來沒有過!
「我不是……」她紅了眼睛,被他這樣譏諷讓她又氣又急。「我並沒有這樣的意思,那是陳家二小姐的責任,我豈敢僭越?」
「妳!」一聽到那個刺耳的稱謂,他突然動了怒,大掌一伸,用力扣住了她的後頸拉到自己面前。「妳敢再說一次……」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為什麼句句帶針帶刺。他不想這樣傷害她,他也不想面對這個女人,他壓跟兒沒有辦法面對她!
遇上她,他什麼都不對勁了!
他好想恨她、她讓他好恨她……他好希望能夠愛她,她卻不是他愛得成的人。俊璇走了以後,韻涵是如何為俊心碎痛苦,他是最清楚的那個人……
韻涵驚駭地望著周顥成那猙獰的表情,嚇壞了,眼淚也撲簌簌地滑落。
他是怎麼了?她只能這樣在心裡反覆問著。好怕這樣憤怒的他,也好怕他會傷害她。
周顥成緊咬著牙,大掌依然停留在她細緻的頸子上。
如果,這是他自個兒的脖子,他還真想就這麼死命一擰,給自己一個了斷、一個痛快,再也別和這混濁世事攪和。
「我、我不說了,你別生氣……」韻涵真是嚇懷了,邊哭邊低聲道。
此刻的他固然駭人,但她也看清了他眼裡那無法訴說的痛苦。
她沒有見過這樣的他,這樣將情緒表露無遺的他……是酒精的作用吧?讓他坦白了,那麼既然他的『坦白』是如斯的表現,那表示他很厭惡她嗎?是這樣嗎?
「為什麼妳要出現?為什麼?」他的臉距她好近,憤怒的氣息噴在她臉上,佈滿血絲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著她,一字一句都是痛楚。
為什麼?他也想知道為什麼啊……
他問著她,卻像在反問自己,明明知道得不到答案的,卻仍是反覆地問著。
「我……我……」她只敢任他這麼抓著,完全不敢有所動作。
「妳不會明白……永遠不會……」他低喃著,手一鬆,放開她。
韻涵捂著脖子、掩著臉直接往房間衝去。
他恨她!她從他的眼神中得知這個訊息。
她用力關上房門,無法克制身子的滑落,蹲伏在門邊,摀住了嘴,摀住了所有愴痛的悲泣,極力掩蓋住,只讓眼淚順著手背一顆顆落下。
這是兩年多來,她第一次為了俊以外的人哭泣,不是天人永隔的痛苦,而是不被接受的悲哀與心酸難過。
心好痛好痛,像被撕裂著。
她知道自己在心底是強烈盼望著的,盼望著有一天他會說出她心底那個希冀的答案——「我留下妳,是因為我很在乎妳……」
很傻是不?她竟是這般自作多情,他的心裡根本沒有她呀!他甚至是恨她的!
她再也找不到留下來的理由了,找不到留在根本不把她當一回事的他身邊的理由……
似乎有個不詳的強烈撞擊聲以及碎裂聲響起,周顥成從床上坐起身,撥了撥頭髮,望著床頭的時間皺了下眉。
五點半?早上?
宿醉的頭腦和方才一直持續著的夢魘,讓他沒有辦法清晰地思考。
他坐在原位,抵著額,開始一件件事情的整理起——
他記得他進門的時候遇上韻涵,醉茫茫的腦子,好像迫使他說出了許多很不應該的話……
然後呢?他為什麼醒了?在這麼短的時間內。
好似……有個不尋常的聲音,很大聲地從外頭傳來。
他吐了口氣,下床趿了拖鞋,開門走出房間,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韻涵敞開的房門。
他心頭一驚,上前輕推開門,發現房裡沒有她的身影,睡意頓時去了大半。
才清晨而已,她能上哪去呢?
他沒發現此刻他的臉上佈滿慌亂,稍理了下衣服便要往外走去,而在此時,門鈴響了。
他倏地拉開門,站在他面前的是他安置在附近的保鑣。
「周先生……」
他銳利的視線捕捉到對方手上些微的血跡,不安和恐懼在他的心頭越蕩越開,急忙問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連小姐她出了車禍,小王已經先將她送去醫院,您的車我已經開上來了,就在門口……」
車禍?!
他的腦筋頓時一片空白,只知道往外頭沖。
外頭天色昏暗、透著寒風,一片寂靜的馬路上,有只行李箱橫躺在路中間,一旁是觸目驚心的血跡。
他聽見自己的心正在強烈地撞擊著,俊車禍那天的情景瞬間歷歷在目,他似乎又看到那輛急駛的貨櫃車,快速無情地將一切撞擊得不成型﹔似乎又看到陷在車中的俊那讓人不忍多看一眼的模樣……
他的胃正激烈地翻絞著。
車禍二字已經奪去太多、造成太多不幸,他的胞弟、她的父母……絕對不能再加上她、不能是她……
他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很快地坐進了車內,不停地告訴自己——她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他直直盯著前方,冰冷的手絞得死緊,牙也狠狠咬著,他從未如此害怕過。他已經一無所有,不能再失去她!
周顥成交握著雙手抵在唇前,望著躺在病床上、血色全無的韻涵,腦中迴盪著的是一句句的疑問,和始終揮不去的悔恨。
為什麼要離開呢,韻涵?
保鏢說,她在穿越馬路的時候,被一輛急駛的轎車撞上,頭部撞擊到一旁人行道的圍桿……
醫生說她只有輕微腦震盪,和幾處擦傷著實是個奇跡,但因為仍陷入昏迷中,還需要持續觀察。
已經是晚上了,他從早上便在病床旁守著她,企盼她在下一秒醒來。他在盼望與失望之間徘徊,一顆心始終懸著,從未感覺時間過得如此漫長。
「董事長,您要不要先回去休息?您已經累了一天了。」他的特助在一旁輕聲問道。
他搖頭。「我沒事。」
「那……您要不要吃點東西?」
「我現在不餓……你先回去吧!」
她一定是被他嚇著了,鐵定是……
她一定是認為他很恨她,所以才離開的,都是他那天說了氣話……
他不氣了,也不會再怨她將他傷得多深,那些都過去了,他不會再在乎了,只要她平安渡過這個難關,只要她醒過來……
「韻涵……」他輕顫著撫摸她蒼白的臉頰,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而緊皺的眉頭始終沒有舒展半刻。
「唔……」夜深了,床上的人兒才有了動靜。她皺眉輕吟了聲,才緩緩睜開眼睛。
首先模模糊糊映入眼簾的,是全然陌生的天花板,她略動了下眼睛,開始望向四周,最後,視線落在她被牽住的手。
她微訝地眨了眨眼睛,望著那個牽著她的手、伏在她床邊的偉岸男子。
他是……
周顥成感覺手中握著的柔嫩小手有了動靜,馬上從淺薄的睡意中驚醒,猛抬起頭,對上了韻涵那雙佈滿疑惑的眼睛。
她醒了!
他站起身,緩緩伸出手,撫上她的臉,確定他所見並非夢境,失而復得的激動情緒讓他猛地將她帶進懷裡,緊緊地摟住。像是思念了千百萬年般,牢牢抱住纖弱的她。
她終於醒了,感謝老天,他沒有失去她……
良久,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這才放開她,望著她臉頰上的淡淡潮紅,也有些尷尬地輕咳了聲,低聲地問:「妳……有哪裡覺得不舒服嗎?」
他的情緒稍微收回了,但關心的神色卻全然掛在臉上,顯露無疑。
她沒有響應,只是望著她,大眼中有著迷惑和不知所措。
「韻涵?」他皺了下眉,試探地問道。
但她還是沒開口,只是愣愣地望著他。
一股不安從周顥成的心頭深處湧起——為什麼,他覺得她看他的眼神中,有深深的……不相識?
「韻涵,妳……認得我嗎?」他微傾身,與她視線齊高,小心翼翼地問道。
她瞇了下眼睛,認真地看著他,抿住了唇,像是要在腦中尋找什麼。半晌後,她才再度望向他,輕輕地問道:「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