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鈴聲簡直像是招魂鈴,程思婕立刻撲過去接聽,滿臉甜蜜,聲音壓得低低的,卻好撒嬌:「喂,你起床了?你也這麼早?嗯,我們剛起來……」
趙湘柔打個冷顫。實在太肉麻了,趕快趁機逃脫,起床去梳洗。
等好友早晨情話綿綿結束後,她已經換好衣服、洗過臉,準備好可以出門離開了。站在小套房中央的趙湘柔,雖然昨夜睡眠不足、雖然臉色有點木然、雖然沒有化妝……但還是讓整個房間亮起來似的。
眉目如畫、雪嫩的肌膚、天然淡紅的唇,隨意撥弄長髮,就有無限風情,讓已經看慣美女的好友還是看傻了眼。
「湘柔,你好漂亮喔。」程思婕抱著枕頭,一臉嚮往地說。
趙湘柔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你還在發夢嗎?我要走了。」
「這麼早?不吃早餐嗎?這邊到你辦公室滿近的,開車十分鐘就到了,為什麼現在就要走?」程思婕丟開枕頭起床,光著腳丫子走過來,一直跟在她身後碎碎念。
「我還是先回家一趟好了,換個衣服、看一下菲菲,然後,還要把車子還給厲……」說到這裡,趙湘柔懊惱地歎了一口氣。
說不要想,為什麼還是一直想到?這人的糾纏已經深入她的生活與一切,沒辦法輕易排除。可恨!
結果一下樓,出門,昨晚隨便停在路邊的閃亮房車還在那兒,車門上,有個修長的身影倚著,見她開門出來,便直起身子。
他,不如平常的清爽整潔,下巴有著鬍渣陰影,雙眼還帶點血絲,白色襯衫有些皺,卻帶著一股少見的頹廢男人味。他焦慮地迎上前來。
趙湘柔先是一震,然後把所有的情緒都收起來,死命撐住。
好,省了她一趟奔波。面無表情地從包包裡找出鑰匙,放任引擎蓋上,就像厲文顥根本不在現場一樣,昂首慢慢走過。
「湘柔。」
喔喔——跟著下來的程思婕在門口緊急煞車,目瞪口呆。
一向安靜優雅、有如影子一般的厲特助,居然、居然蠻橫動手,抓住了他尊若公主的大小姐。
「做什麼?你放手!」大小姐也怒了,用力想甩開。
「你先別發脾氣,聽我說,可以嗎?」厲文顥不肯放,抓得緊緊。他急得額頭有汗。
「不可以。」趙湘柔完全不買帳,粉唇一撇。「憑什麼你們想瞞的時候就瞞,想講的時候,人家就得聽,不然就是耍脾氣、使性子?」
「不是,不是這樣。」厲文顥完全詞窮,急得要命。「我只是……我……你昨天沒回家,我們都很擔心,你知不知道?」
「關你什麼事?」用力甩開,回瞪他的眼眸中有著罕見的敵意。
「你不能聽聽我的看法嗎?不想知道羅小姐的立場?她跟你是這麼多年的好朋友,至少……」
她被這句話深深的刺傷,眼眶都紅了,卻是死命忍著,不肯掉眼淚。
從來沒有在人前哭過,趙湘柔不允許自己如此示弱。她揚起臉。
「好朋友?這就是我的好朋友?那我真想知道——」
厲文顥突然猛力一拉,把她拉進懷裡。她的小臉被壓在他胸口,緊緊的。
「不要說。」他低頭,沉痛地告誡:「馬上就會後悔的話,不要說。」
他的氣息、他的體溫、他的擁抱、他的嗓音、他的心跳……這一切讓趙湘柔有一刻的迷惘。
但即使如此,那種遭到背叛、欺騙的疼痛還是頑固地不肯離去。她花了很大力氣讓自己冷靜下來,暫時的。
然後,還是毅然推開他。
「要我不說,可以。」她決絕宣告:「但我也暫時不想看到你。讓我去上班,可以嗎?」
雖是問句,但她沒有等到厲文顥回答,轉身,毫不猶豫地離去。「不要跟著我。」
厲文顥天人交戰了好一會兒,緊盯著美麗卻孤傲的背影,一時之間,全沒了主意。是一直在門旁看著這一切的程思婕開口叫他,他才猛然驚醒。
「先讓她冷靜一下也好。你現在越逼她,她越難溝通,你也不是不瞭解湘柔。」話雖如此,程思婕自己也是一臉憂慮,望望好友遠去的背影,又望望眼前這個已經關心則亂、亂到極點的俊男。
「湘柔昨天有沒有說什麼?」厲文顥追問。
程思婕緩緩搖頭。
「她到昨天才發現,羅可茵小姐跟我們董事長……」
「停!不要說了!」程思婕也驚叫起來。「我不要聽!他們兩個都是我的死黨,不管誰是誰非,我都不想聽!」
「可是,如果你可以勸勸大小姐……」
「湘柔那個人,勸得動嗎?」程思婕反問。「你在她身邊這麼多年了,難道還不瞭解她的個性?」
厲文顥懊惱地歎氣。從來沒有人或事能難得倒他的,此刻,他卻為了一個人如此慌亂失措,甚至束手無策。
「你先不要急,反正……」程思婕眼尖,看到趙湘柔走至巷口,卻沒有轉向自己辦公室的方向,反而是準備招計程車,她再度頓足驚呼:「啊!湘柔在叫車!你快過去!」
說到底,趙湘柔真的還是要趕著回家看一下愛犬,狀況外的厲文顥摸不著頭腦,困惑地回首看她一眼。
「她上班前要回去看菲菲,可是昨天晚上……哎呀,反正她身上沒錢,你快去幫忙。」
趙湘柔已經上車了,厲文顥攔不住,只好開車緊追在後。倒車回轉時還差點撞倒路旁的摩托車。程思婕倚在門邊望著他們離開,實在有點想笑。
這兩個人,大概都沒發現自己有多麼失常吧?
但笑意立刻就蒸發了。程思婕的柳眉慢慢皺了起來。
情況似乎真的很混亂,連一向最穩定、被笑稱是桃花絕緣體的羅可茵都被牽扯到了。可茵跟湘柔的友情,是多少人羨慕的,她也是羨慕者之一;如今,卻還是要受到考驗。
好煩哪……就算是公主,也沒辦法在皇宮裡一輩子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嗎?也要面對這些醜陋的、無聊的、令人沮喪的挫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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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公主要面對的挫折,還真下少。比如發生了天地變色的大事,導致遲到十五分鐘,就得被主管擺臭臉、同事講小話。
「一定是昨天玩到太晚,早上起不來吧。」
「千金小姐誰早上起得來?別太為難人家了。」
「是呀,上班都有司機送,已經很努力不遲到了。」
「反正只是扣薪水、沒全勤獎金而已,那點小錢,給她喝下午茶都不夠,人家哪會在乎呀。」
如此這般的耳語,一天到晚在辦公室裡面飄來飄去,根本不在乎這個「人家」是不是就在旁邊聽得一清二楚,故意要講給她聽似的。
趙湘柔自小練就的裝聾作啞功力在此地發揚光大,簡直可開班授徒。
她真的不在乎,隨便閒雜人等怎麼說好了。這世界不是她想要怎樣就可以怎樣的;經驗告訴她,就算努力去討好這些人,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如果說閒話、踩低她可以讓旁人覺得痛快,心情變好,那也算是功德一件。
但她今天真的心情陰暗到極點。偏偏這些碎嘴的人還故意在她座位附近聚集喝茶、喝咖啡,一面聊個不停,都沒打算開始工作的樣子。
要是再故意挑釁,她不確定會不會把桌上的資料全部摔到他們面前。
冷靜、冷靜。來看看本季的皮件好了……其實她一直覺得,這兩年流行的縐褶包,顏色一選不對,就很像人腦;但這話她也不能亂講,不然商品經理會翻臉。還有,現在的主力消費群除了貴婦們,三十歲以下的年輕女性也非常有能力,在折扣與VIP制度的施行上,八十/二十的比例應該有所調整。但上次開會時提起這個想法,行銷經理差點當場跟她翻桌大吵——
光工作就處處是荊棘了,人生哪裡光明得起來。
「趙小姐,電話。」
一定又是厲文顥。這男人到底有沒有放棄的一天?她搖頭。「我在忙,請對方留言,可以嗎?」
接電話的小妹聳聳肩,縮回去位置上。
趙湘柔繼續工作,旁邊的同事們繼續閒聊喝咖啡。
「趙小姐,又是你的電話!」
「我在工作,麻煩請對方留言。」她再度聲明。若有重要公事,自然會打她的專線,其它的暫時不想接。
旁邊的人還在聊、翻看雜誌、討論著女星的緋聞。
「Joyce,請問一下,巴黎時裝周,女裝RTW的時間表呢?」她平心靜氣,客客氣氣問著旁邊的同事,嚴格來說是她的助理。
但沒人理會。Joyce只看了她一眼,聳聳肩表示不清楚,又轉回去繼續跟人聊天。
沒關係沒關係,她已經習慣,大不了就是自己去找、去印一份。她昨天看見Joyce印好、擺在頂頭上司桌上的資料跟日程表,就當作是一場夢吧。
小動作不可以計較,不然會被說是公主病;被同事排擠一定要檢討自己,絕對不是其他人的錯,要不然,又是公主病。所以上至企畫下至影印,全都要自己來,要不然,對了,公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