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咯。」
「再見。」
兩人珍重地道別,對江之翰而言,也是對自己心中的那份執著道別。
該放下了,這段單戀,從一開始就是錯誤。
離開喜宴現場後,他又去酒館喝酒,這次是獨自一個人,獨自品味失戀的苦澀。他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家,倒上床便昏昏入睡。
他做了一個夢,夢中,他不停地畫,畫筆在畫布上肆意揮灑,描繪出一幅幅畫像,他看不清那些圖,依稀見著是人影。
畫的是誰呢?
是與他最親的爺爺嗎?是去世的父親、母親,還是他暗戀的慧心學姐?
或者,是他怎麼也想不到的某個人……
「江之翰,你還睡不夠嗎?」清脆的嗓音在夢中響起。
是誰?好吵!
他呻吟,捧著沉重的腦袋。
「江之翰,該起床了,你上班要遲到了。」
上班?管他的!是爺爺開的公司,他是公司的少東,想幾點去就幾點去,誰敢說他一句不是?
「你真的要逼我使出終極手段嗎?」
誰啊?吵死了!
江之翰剛想抱怨,一串尖銳的鈴聲忽地在他耳邊作響,本來就疼痛的腦門這下痛得令他難以呼吸
他猛然起身,怒吼咆哮:「到底是誰這麼煩?!」
「是我。」對方冷靜地回答,語氣含笑。
他睜開迷濛的眼,眨了眨,又眨了眨,努力認清站在床前的女人倩影,幾秒後,他認出來了,倒吸口氣。
「薛曼儂?是你!」
「對,是我。」薛曼儂閒閒地將鬧鐘擱回床頭櫃,「江之翰,好久不見,這兩年過得還好嗎?」
第1章(2)
薛曼儂回來了。
這煩人的、古靈精怪的、令他摸不著頭腦也恨不得甩開她的女孩,回來了。
江家與薛家是世交,在他十二歲那年,兩家的父母共同出遊,卻不幸發生空難,他們同時成為無父無母的孤兒。
爺爺不忍,收養了她,從此以後,兩人便如青梅竹馬一般長大。
兩年前,她忽然說要進修,辭掉工作,遠赴美國讀書,那段時間她猶如人間蒸發似的,一點消息也沒,一通電話都不打給他。如今她又一聲不響地跑回來——是怎樣?當他們江家是來去自如的旅館嗎?
他不覺有氣,問話句句帶刺。「你幹嘛突然回來?」
「都畢業了,當然要回來。」
「這麼快就拿到MBA學位?」
「是啊。」
「就算畢業也可以不回來啊,我不信憑你的成績在美國找不到工作。」
「你希望我繼續留在美國嗎?」
他不吭聲,不想回答這種問題。
她偏要追根究底,「我回來台灣,你不高興嗎?」
有什麼好高興的?她最好永遠不要回來,免得他看了心煩!
他沒好氣地白她一眼,「打算進晨星工作嗎?」
「爺爺是這麼說的。」
也就是說,將來不僅會在家裡看到她,連在公司也得不時撞見她?這算什麼地獄生活啊?!
江之翰懊惱地揉亂一頭本來就睡得很亂的頭髮,「你拿到美國知名大學的MBA,外面應該不少公司搶著要吧?非進晨星不可嗎?」
「爺爺說,晨星也有我們薛家的股份,自己人當然要為自己的公司效勞,幫別人賣命不值得。」
那倒是。堅持家族傳承的老古板爺爺的確不可能放她出去自由闖蕩,這也是他始終被困在晨星的理由。
因為爺爺認定他是未來家族企業的繼承人,硬是把這道枷鎖束在他身上。
沒想到儂儂也逃不了這悲慘的宿命,他該感到同情,還是暗自竊笑呢?
能不能決定天平的兩端孰輕孰重,暫且擱下不想,「爺爺要你進哪個部門?」
「嘻嘻。」她眼眸閃閃發亮,輕聲一笑。
笑得他毛骨悚然,頓時有不祥預感。「幹嘛這樣笑?」
「爺爺給了我一個很特別的職位。」她笑道。
「有多特別?」
「跟你有關的。」
「跟我有關?」不祥的預感更濃了。
「特別助理。」她說。
「什麼特別助理?」他一時沒領會。
她狡黠地望著他。「副總經理特別助理。」
那就是說——江之翰一窒,不敢相信地瞪大眼。
「你在公司會一直跟著我?!」
「這就是特別助理的定義啊。」她笑容可掬,「隨時掌握老闆的動態,為老闆安排行程,處理大小事宜,協調各個部門,總之,在公司裡,我就是你的分身,代表的就是你的意志。」
他的分身?他的意志?
「你根本就是爺爺派來監視我的!」他嘶聲指控。
「正解。」她俏皮地朝他比出手槍的手勢。
江之翰腦門一沉,真的有中槍的強烈不適感。宿醉已經夠令人頭痛了,爺爺的安排更是讓他痛得巴不得去撞牆。
「饒了我吧……」他嘟嚷,握拳敲敲暈眩的腦袋,懷疑自己還在做夢。
但薛曼儂清晰的聲音狠狠打醒他,「既然我們達成共識,就從今天開始吧!江副總經理,我已經確認過你今天的行程,由於你宿醉,顯然早上的行程一定會delay,所以我已經很貼心的都往後延了。只是這樣調整過後,今天晚上你個人的約會恐怕必須取消……」
「等等。」
「但是你放心,貼心的本人絕對不會讓你花花公子的名聲毀於一旦,所以我會替你選好一份禮物,送給今晚約會的女伴,順便附上一張卡片好好道歉,相信她一定不會介意……」
「我說,你先停一下。」
「至於明天的行程,嘖嘖,我發現副總的秘書實在有點瞧不起副總的工作效率,以你的能耐與精力,絕對有辦法擠入更多的行程。首先,我們就先去巡視剛開幕的百貨公司吧,然後再跟幾個大客戶見面……」
「Stop!」
「對了,後天晚上我們要出席一場慈善宴會,所以我很不得已,又把副總的個人約會取消了。當然,我會事先幫你向對方慎重道歉——」
「薛曼儂,你給我閉嘴!」江之翰忍耐到達極限,高聲咆哮。「誰跟你達成共識了?我有答應你當我的特助嗎?有同意你替我安排行程嗎?我不准你插手我的事,公事私事都不准管!聽到沒?」
「聽到了。」她似笑非笑,「所以我可以繼續報告了嗎?」
「薛、曼、儂!」他想掐死她!
她歎息,幽幽地、長長地歎息,彷彿她有多無可奈何。「聽著,江之翰,你以為我很想當你的特助嗎?」
「什麼意思?」他擰眉,陰沉地瞪她。
「我呢,是爺爺親自請回來的,他給我一份怎麼算都不吃虧的好薪水,又拿出親情攻勢,非要我出手拯救你這個敗家子——你以為我很甘願嗎?我也是不得已啊!」
這什麼話?
江之翰傻了,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這女人擺明輕蔑他就是了!
「他到底給你多少錢?只要你肯去別家公司工作,差額我來補!」他豪氣地拍胸脯。
「這不只是金錢的問題啊!」她百般同情地望他,眼神好像在感歎朽木不可雕也。
他被她看得又氣又窘,為何她總有辦法令他感到自己一無是處、很難堪?
「那你說,還有什麼問題?」
她沒立刻答話,只是深深的盯著他,水眸漫著不可解的迷霧。
他心跳一停,莫名地狼狽,「看什麼看?快說啊!」
她微微一笑,在床沿坐下,他這才驚覺自己還穿著睡衣,一臉剛睡醒的迷糊樣,而她卻是一套規規矩矩的上班族套裝,對比之下,更顯得她潔身自好,而他放浪不羈。
「你……幹嘛坐過來?」他直覺往旁邊挪移身子,跟她保持安全距離。
「之翰。」她忽然輕輕地喚,語氣甜甜的,輕柔可人。
這女人又想出什麼怪招了?江之翰精神緊繃,防備地瞪著她。
「我們這麼久不見了,你不想我嗎?」她甜膩地問。
他全身起雞皮疙瘩。
「好歹我們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雖然你只比我大幾個月,但我一直把你當哥哥一般尊敬。」
她尊敬他?江之翰差點嗆到。騙誰啊!
「是真的!小妹我超~~尊敬哥哥的。」薛曼儂舉手擺出立誓的姿態。
這套江之翰自己演多了,沒笨到會相信。他撇嘴冷笑。
「所以啊,雖然是想孝順爺爺才回來的,但我會答應當你的特助,也是為了你啊!」
「為了我?」他挑眉。
「你應該沒忘記吧?我們除了一起長大,還有一份更特殊的關係。」
「什麼關係?」
「你真的忘了?人家好傷心唷,嗚嗚……」她哽咽兩聲,手指作勢在自己眼周拂去淚水。
演得真假!江之翰不屑瞇眼。
她看出他毫不動搖,哭臉轉笑臉,藕臂纏勾他肩頭,「之翰哥哥,你好無情喔!」
現在到底是在演哪一出?他撥開她的手。
她依然笑吟吟,不介意他的冷淡。
「快說清楚,你為什麼答應爺爺做我的特助?」他厲聲逼問。
她微笑更甜,玉手抬起他下巴,眼神有意無意的流露嫵媚,看得他不禁屏住呼吸。
「江之翰,我們之間的婚約,還算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