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察覺他奇異的眼神,心跳一亂。「幹嘛?」
「儂儂。」
「怎樣?」
「沒想到你……挺溫柔的嘛。」他似謔非謔。
她頓時感到羞赧,臉頰緋紅。
「還會害羞?」他揶揄。
「江之翰!」她沒好氣地送他白眼,故意用力在他傷口貼上OK繃,他吃痛,驚呼一聲,她撇撇嘴。「你就是欠人虐待是吧?」
「我是讚美你好嗎?」他為自己抱不平。
「在下敬謝不敏。你這人說話帶刺,沒安好心。」
「冤枉啊!」
「冤枉個頭。」她戲弄地拍他的頭,幫他處理好傷口,抱著急救箱意欲起身,他忽然伸手拉住她。
「又怎麼了?」她故作不耐。
「我肚子餓了。」他可憐兮兮地宣稱。
她一愣。
「昨天晚上到現在,我都沒吃什麼東西,又畫設計圖,又跟人打了一架,很耗體力耶!」
「還好意思說?誰教你那麼衝動跑去揍人家?還鬧上警察局,丟不丟臉?」
「是挺丟臉的。」他笑嘻嘻地招認,絲毫不以為恥。
她心弦一扯,拿他沒轍。「肚子餓了是吧?」
「嗯。」
「吃粥好嗎?你嘴巴有傷口,不能吃太費力咀嚼的東西。」
「好啊。」
「我去煮給你吃,你昨天晚上都沒睡吧?先瞇個眼休息一下,煮好了我會叫你。」
「謝啦!」他笑,聽她的話躺在沙發,閉上眼。
半個小時後,當她端著一碗皮蛋瘦肉粥來到客廳時,他已倦然熟睡,還微微打呼。
她失笑,將粥碗擱在茶几,在沙發邊緣坐下,怔忡地望著他孩子氣的睡顏,輕輕伸手,為他撥開散亂的發綹。
他的臉青青紫紫、腫得難看,但看在她眼裡,依然帥氣可愛,自有一番獨特魅力——
唉,她大概沒救了吧!
有儂儂幫忙掩護,江之翰每天都到飯店探望程慧心,下班後便會過去陪她吃晚飯,開導她解開心結。
「你這樣天天來看我,學妹不會生氣嗎?」
這天,江之翰提著一盅雞湯來訪,程慧心見到他,眉頭深鎖的容顏綻開一絲歡欣,卻也不禁有些歉疚。
「你說儂儂?她不會啦!」江之翰神態爽朗,稍稍舉高受傷的保溫壺。「哪,這雞湯是她親自燉的,要我帶來給你喝。她也很擔心你,要不是她最近又忙公事的事,又得去醫院照顧爺爺,早就跟我一起來看你了。」
「是嗎?」程慧心看著江之翰忙著拿碗筷替她張羅雞湯,若有所思。
江之翰盛好雞湯,將湯碗遞給她。「喝一點吧。」
「嗯。」她漫應,卻沒有接過碗。
「怎麼?不想吃嗎?」
「我沒胃口。」
「那怎麼行?多少吃一點吧,你今天該不會整天都沒吃東西?」
「我真的吃不下。」
他凝望她,見她形容憔悴,眼神枯槁,不禁擔憂。「要不我帶你出去走走吧?你這樣整天躲在飯店裡,不是辦法。」
她搖搖頭,啞聲問。「那個人……撤銷對你的告訴了嗎?」
「那個人」指的是她老公,因為一顆心受傷太重,她已不願直呼他的名字。
「我的律師跟他談過,已經打消他的念頭了,他知道事情鬧開來,對他自己也沒好處。」江之翰頓了頓,皺眉。「他今天還有打電話找你嗎?」
「他每天都打,我不想接。」她木然說道。
「千萬別接,也別去見他!」他叮嚀。「誰知道見了面他又會對你做什麼。」
「嗯,我不會去見他,其實我……也很怕。」說著,程慧心驀地一陣顫慄,回想起婚後猶如噩夢般的生活,她真的怕極了。
第7章(2)
江之翰看出她的恐懼,不覺心疼。「你應該早點打電話給我的,為什麼這麼晚才求救?」
她沒立刻回答,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淚光瑩瑩的眸。「因為我……不相信,不相信他會這麼對我,我以為他會改的,他每次打了我都會跟我道歉,每次都說他會改……」
「那種人渣的話能信嗎?」江之翰冷哼。會動手打女人的男人,絕對不是好東西!
「可是……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了,這麼多年的感情,我真的不相信……」程慧心哽咽,悲痛地語不成聲。「為什麼……他會這樣對我?為什麼?」
江之翰同情地望她,想安慰,卻不知從何說起,他實在不曉得應怎麼應付這種情況,如果儂儂在就好了,她比他懂得鼓勵人。
「別哭了,慧心,別哭了。」他只能翻來覆去說這句話,伸手輕輕拍撫她顫抖的背脊。
她反而哭得更厲害了,投入他懷裡,痛哭失聲。「之翰,我怎麼辦?你說我該怎麼辦?」
「跟他離婚吧。」他勸。「那種男人不值得你再付出真心,你應該離開他,重新過自己的人生。」
「可是這麼多年來,我一直跟他在一起……」
「你要堅強點,你還有家人、還有朋友,我們都會幫助你。」
「我不敢告訴我爸媽,他們如果知道這件事,一定會很難過。」
「你總是要說的,發生這種事,最能夠給你溫暖的就是你的家人了。」
「可是……」
「還是我讓儂儂來陪你?她主意比我多,腦筋轉得快,你可以跟她商量該怎麼跟家人說——」
「不,不要!」程慧心激動地搖頭。「你別讓她來,千萬別讓她來!」
「為什麼?」他不解。
她垂下眸,羽睫楚楚可憐地輕顫。「我不想讓別人看到我這樣,尤其是……她。」
是怕丟臉嗎?因為被丈夫家暴,所以羞於面對週遭的親人朋友,但又為何格外不想讓儂儂看到呢?
江之翰不是很能理解程慧心的心思,但憐惜她的處境,不想為難她。「你不想見到儂儂,我叫她不要來就是了。你別想太多,先喝了這碗雞湯吧,至少得吃點東西,弄壞了身體可不好。」
「嗯,我知道了。」這回,程慧心乖乖接過碗,慢慢喝湯。
江之翰微笑望她。「對了,明天我爺爺要開刀,我不能來看你了。」
「沒關係,我會自己打發時間。」她也勉力回他一個微笑。「你放心,我會待在這裡,哪兒也不去。」
「這樣好嗎?她一直把自己關在密閉空間裡不去面對現實,也不是辦法。」
隔天,醫院安排江爺爺開刀,儂儂與江之翰在手術室外守候,聊起程慧心目前的狀況,儂儂有些擔憂。
「我也覺得不是辦法,早就想拉她出去走走、散散心,是她不肯,唉。」江之翰歎息。「我想她心裡還打著死結吧,畢竟那樣的衝擊對她來說是太強烈了,很少有女人能夠承受。」
「是啊。」儂儂也跟著歎息。她偶爾也會想,如果自己遭到最親密的枕邊人暴力對待會怎樣呢?那想必是無法承受之痛,不只生理上,心會更痛。她望向坐在身旁的男人。「之翰,你很難過吧?」
「嗄?」他愣了愣。
「學姐這個樣子,你一定很心疼。」她幽幽低語。
「是挺心疼的。」江之翰承認。「她那麼溫柔賢惠的女人居然遇到那種事,那個男人也太不像話了,我那天應該再多扁他幾拳!」說著,他不覺激動起來,雙拳緊握,目光陰沉。
儂儂看著他咬牙切齒的模樣,眼眸莫名地刺痛。「學姐會離婚吧?」
「那當然!早點跟那種男人分手才是上策。」
「離婚以後,她又是單身了!」
「嗯。」江之翰沒聽出她話裡的惆悵,一心只為程慧心憂慮。「不過我真怕她從此以後會對男人有恐懼症,你不知道她現在變得多膽小,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嚇到她。」
「至少她不怕你。」她若有所指。
「怕我幹嘛?」他以為她在調侃他,不滿地皺皺眉。「我看起來像是個混蛋嗎?不是我自豪,我對女人可是很溫柔體貼的,別說動手動腳了,就連重話都沒說過幾句,我可是有掛品質保證,不信你去問跟我交往過的女人。」
也就是說,只有對她,他才會嘴上不饒人,故意氣她、嘲弄她嗎?為何他對別的女人都能保持紳士風度,偏偏只對她使壞?
她的心更酸了,幽怨地睇著他。「江之翰。」
「怎樣?」
「你很過分。」
「又怎麼了?」他完全狀況外。
她苦澀地抿唇,別過頭,不再看他。「希望爺爺手術成功。」
怎麼忽然轉話題了?江之翰跟不上她多變的思緒,茫然地眨眨眼,但見她神情似是攏著淡淡哀傷,他直覺想安慰她。
「你放心吧,一定會成功的,醫生不是也說,爺爺的生命力很強韌嗎?是他看過最合作的病人。我跟你講,那老頭是個鬥士,強悍得很,怎麼可能任由閻羅王對他囂張跋扈?」他半開玩笑。
她果然撲哧一笑,嬌睨他一眼。「聽聽你說這什麼話?居然叫自己的爺爺『老頭』,一點都不懂得敬老尊賢!」
「我一向就是這個調調啊!爺爺也習慣了吧,呵呵。」他一臉的不在乎。
她強忍笑意,認真地提醒他。「以後你可別老是頂撞爺爺了,他老人家對你期許很高的,別令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