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她站在門口,陸景明立刻介紹道:「森先生,這位是我內人雨潔。」
「打擾了,陸太太。」
「森先生,叫我Joy就行了。」潘雨潔以英語與他對話,「非常歡迎你光臨寒舍,我一直很期待見你一面呢。」
他微怔,「為什麼?」
「因為常聽景頤提起你的事啊。」她說。
森一騎蹙眉一笑,「大概都不是什麼好事吧。」
潘雨潔先是一楞,然後笑了起來。
「拜託你們不要欺負英語不好的人,好嗎?」景頤走過來,「我餓了,可以開飯了嗎?」
「可以開飯了,就等你們。」潘雨潔溫柔微笑。
潘雨潔準備了十道菜,有台式小菜、眷村菜,也有日式風味的料理,森一騎吃得津津有味,並對她的手藝讚不絕口。
餐桌上,他跟景頤坐在餐桌的同一側,而對面就是BK跟渝渝。
兩個孩子從頭到尾都展現了他們對他的高度好奇心,而他也不時眨眼或是挑眉的回應著他們的好奇。
他有時以英語跟陸景明及潘雨潔交談,有時又以日語跟景頤聊兩旬,景頤不知道他跟兄嫂兩人說了什麼,當然,陸景明夫妻倆也不知道他們都說了什麼。
不過,不管語言通不通,這頓晚餐的氣氛是愉悅而輕鬆的。
很難得的,景頤不再對森一騎懷有這麼大的防備和敵意,大概是經過了昨天那件事,讓她對他大大改觀了吧。
吃完飯,大家在客廳裡喝茶聊天,而BK跟渝渝則開心的玩著白日丘。
「你們家的氣氛真好……」森一騎衷心的說道。
「你是說這麼吵的氣氛嗎?」景頤無奈的翻翻白眼。
說真的,她還滿慶幸爸媽到內地旅遊了,要是她爸在,一定會問他對日本侵華有何看法,搞不好還會要他為此道歉呢。
他一笑,「當你回到家面對的是一室的寂靜及鏡中的自己時,恐怕會很懷念這麼吵的氣氛。」
雖然他唇角懸著一抹淡淡的笑,但她卻在他眼底發現一抹淡淡的愁。
一室的寂靜跟鏡中的自己?那是他的生活寫照嗎?
「你家除了你,沒別人了嗎?」她忍不住問了這個有點像是在探人隱私的問題。
不過,他似乎並不在意。
「我爸媽跟弟弟住在白金台,我則住在多摩。」他說。
她微怔,「多摩?那是很郊區的地方耶。」
「可不是嗎?」他勾唇一笑。
她皺皺眉頭,不解地又問:「既然覺得寂寞,為什麼一個人住在那麼遠的地方?」
「……」他沉默了一下。
她敏感的察覺他似乎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連忙道歉,「抱歉,如果你不想回答就不要回答,我只是隨便問問而已。」
「什麼?」他濃眉一糾,故作失望,「我以為你是因為對我感到好奇……」
「我是很好奇,但也沒白目到探人隱私。」說著,她朝嘴裡塞了兩顆小番茄。
見他們兩人像是看不見旁邊還有別人似的聊著,潘雨潔嗅到了一絲隱隱約約、曖曖昧昧的氣味。
她笑視著正在交談的兩人,若有所思。
「嫂?」這時,景頤警覺到她的目光,「怎麼了?你笑得超詭異的……」
「我哪有。」潘雨潔的視線移到森一騎身上,「想不到森先生跟我們景頤這麼有話聊,她兩天前還鬧瞥扭病,不肯去當你的臨時助理呢。」
森一騎唇角一揚,沒說什麼。
「潘雨潔小姐,你到底在跟他說什麼啊?」景頤真的覺得潘雨潔的眼底跟唇角都帶著一種令人介意的曖昧。
可惜的是……她真的不知道他們都說了什麼。
「哼,明天我就跟BK一起去上英文課。」她咕噥了一句,轉頭瞪著森一騎,「喂,你跟我嫂嫂到底在說什麼?」
他促狹一笑,語帶不傷人的戲謔,「你這麼想知道的話,明天我送你一台翻譯機。」
她羞惱的瞪著他,又抓了一把小番茄在手裡。
這時,方才到書房講電話的陸景明走了回來。
「你們在聊什麼,好像很高興、很有趣的樣子……」見潘雨潔跟森一騎臉上都帶著愉快的笑意,他也很好奇。
「森先生是個平易近人又爽朗健談的人,我們當然聊得很愉快呀。」潘雨潔說:「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他卻給我一見如故的感覺。」
陸景明頗為贊同,「我也有這種感覺……」說著,他斜瞥了景頤一記,「大概只有難搞的陸大小姐沒有這種感覺吧?」
「又關我什麼事了?」景頤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Mori叔叔。」突然,渝瑜拿著她的圖畫本走到森一騎身邊,然後翻到她最得意的那一頁,遞給了他。
他接過,看見紙上畫了一隻長著角的七彩馬,線條雖然歪歪斜斜的,卻充滿童趣。
「可以送給我嗎?」他說,然後示意景頤幫他翻譯。
景頤雖不樂意當他的隨行翻譯,但也沒拒絕。
「Mori叔叔問你這張圖可不可以送給他。」她說。
渝渝毫不猶豫的撕下那張圖,並送給了他——即使那是她非常得意且喜歡的近作。
「謝謝你。」他說,「為了謝謝你的禮物,我也送你一個禮物,可以借我一支筆嗎?」
「Mori叔叔說他也要送你一個禮物,叫你借支筆給他。」
渝渝一聽,十分開心的跑開,然後拿來她那盒三十六色的彩色鉛筆。
他隨意挑了一個顏色,打開圖畫本的空白頁,邊看著渝渝邊揮動著手上的彩色鉛筆。
只約莫一分鐘的時間,他便畫了一張渝渝的人像速寫。
「哇,Mori叔叔好厲害!」渝渝驚喜又崇拜的看著他。
這時,陸景明、潘雨潔及正在玩Kinect的BK都握了過來,大家看見他畫的人像速寫,都十分驚訝。
「我也要!」見渝渝有一張那麼傳神的人像速寫,BK也吵著要。
於是,森一騎又花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迅速捕捉了BK頑皮卻聰穎的神韻。
「森先生,你可以到愛河邊去擺攤了耶。」潘雨潔忍不住讚歎著。
景頤瞥了一眼他畫的人像速寫,「想不到你還真的會耶。」
「你就不能真誠一點的讚美我嗎?」他挑眉笑歎。
她微噘著嘴,「我哪裡不真誠了?」
「你的語氣不夠真誠。」
她咧嘴一笑,有點耍賴,「真抱歉,我說話就是這樣。」
「是啊,從見到你的那一分鐘起,我就知道。」說著,他話鋒一轉,「來,我也幫你畫一張。」
「咦?」她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開始動筆了。
奇怪的是,他畫BK跟渝渝時,還會偶爾抬起眼臉看他們幾眼,可是畫她時,卻從頭到尾都沒看她一眼。
為什麼?難道是因為她的形影已經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中?
想到這裡,她莫名的一陣心悸、燥熱。
不一會兒,他完成了作品,景頤期待著、也迫切的想知道自己在他筆下是什麼模樣。
「拿來。」她幾乎是用搶的把圖畫本抓在手裡。
但當她看見圖畫紙上的那張速寫時,當場傻眼。
陸景明、潘雨潔、BK及渝渝同時握了過來,然後眾人是幾秒鐘的靜默。
「噗!」
先笑出聲來的是BK,接著大家也跟著笑了。
「莫名其妙!」景頤羞惱的把圖畫本丟回給他,氣沖沖的起身離開。
原因無他,只因上面畫了一隻嘟著嘴、氣鼓鼓的河豚。
第5章(1)
睡前不論如何,森一騎都一定要先洗個澡才會上床。
而當他走出浴室,聽見手機鈴聲正在響。
他抓起手機,看了一下來電顯示,表情微微一沉。
他掀開手機上蓋,「父親……」
「聽說你在台灣?」電話那頭傳來的是他父親森安二郎的聲音。
他的父親是家物流公司的社長,早期專做日本與亞太區各國的進出口貿易,現在事業版圖則已擴及歐美地區。
因為父親是個工作至上主義者,早年時幾乎將他的心力全放在事業上,因此忽略了家庭生活。
他初中時就念寄宿學校,高中及大學時期又是在美國度過,所以跟父親的關係十分的疏離。
他一直沒跟父親住在一起,就算同在東京,他也寧可租屋在外。
父親的家庭裡有爸爸、媽媽跟弟弟,但是他從來感覺不到那是他的家。
在森家,他始終覺得自己是個外人。
前幾年,他在多摩置產,離父親也越來越遠了。
不過畢竟是父子,就算感情疏離,該維持的聯絡還是有的。
「我今天聽到一個消息……」森安二郎語氣嚴肅,「有人在台灣遇見『她』了。」
他微怔,但沒有太意外。
他父親的人脈廣,他能獲知的消息,相信也逃不過父親的耳目。
「你該不是去找她的吧?」
「我是為工作而來。」他說。
「你可不要傻到試著去找她。」森安二郎聲線冷冷地警告,「她是背叛你的人,你最好把她忘了。」
「父親還有別的事嗎?」他不想跟父親討論關於「她」的事情,「要是沒事,我要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