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廚房的小丫鬟,今兒個客倌太多,廚房忙不過來,瀲灩姊姊要我來問你能不能到廚房幫忙?」小丫鬟一臉緊張,像是辦不了差就活不下去似的。
安羽撓了撓臉,疑惑瀲灩出門前還囑咐她不能亂跑,這會倒差人問她要不要去廚房幫忙……不過廚房嘛,基本上也不會出什麼亂子,許是如此瀲灩才會差人來問,橫豎只要不要到前院去就好。
「既是這樣,那就麻煩你領路了。」就當是幫個忙,誰教瀲灩待她也是極好。
「往這裡走。」
秦文略面無表情地走在廂房外的長廊,除了腳步有些不穩,任誰也看不出他有任何異狀。
他走得極緩,每一步都踏實了再邁開下一步,俊魅的眸開始有些朦朧,蝕骨般的蟲嚼感從體內開始爆發,蔓延到四肢和下腹,教他只能痛苦地抿緊嘴,持續地往前走,只盼在被察覺之前離開照雲樓。
他太大意了,哪怕有戶部侍郎作陪,他都應該保持警戒,可偏偏心裡一直掛著牙行裡那個嚎啕大哭的安羽,才會教他失去防備地喝下那杯酒。
打從六王爺被處斬後,他很清楚一再接受提拔,得到皇上恩寵的自己將會是眾兄弟的眼中釘,所以他比誰都小心,可如今竟著了這種旁門左道!
他氣惱自己竟如此不中用,被輕易地左右了思緒,要是酒裡下的是毒,他還有命能逃嗎?
最該怪的就是安羽,誰要她有著同樣的名字,同樣的紅痣,可偏偏截然不同的性情讓他混亂了,他疑惑自己為何被吸引,莫非是他對自己下了暗示,舉凡掌心有痣者皆能得他青睞?
可他心裡清楚,事實並非如此,而是內心有某一部分被吸引,他卻無法忍受自己如此多情。
吸了口氣,忍過了陣陣蟲曬的酥麻痛楚,他告訴自己,只要他今天走得出照雲樓,明人他就去把安羽的底細查得一清二楚!
「抓住她,她就是談瑞秋!」
繚繞在廂房各處的絲竹聲中夾雜著喝斥聲,哪怕聽在他的耳裡顯得有些遙遠,但他還是精準地抓到方向,往後側方望去,就見一個女子正從廊道跳進了園子裡,跑得有些狼狽,裙擺被矮叢枝椏勾破也不管,直朝他奔來。
「……安羽?」他啞聲喃著。
「王爺,救我!」安羽一見他如浮木,不管他搭不搭救,橫豎巴著他就是。
身體的碰觸教他發出痛苦的低吟,安羽呆了下,驚覺他渾身燙得像是著火一般,而他的臉色有點古怪,竟是青中帶黑。
還沒能細問他身子狀況,後頭的追兵已到,咆聲吼著,「你是誰?留下她,可以保你一條小命!」
秦文略垂眼望去,只見那人神色一變,像是認出他來,喊了聲「撤」,一行人瞬間作鳥獸散。
安羽緊張兮兮地看著那些人落荒而逃,不禁感歎秦文略簡直比世上任何武器都還要好用,光是一個眼神就能把那幾個凶神惡煞給嚇跑。
「……你安全了,放開本王。」秦文略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道。
安羽見他臉上開始浮現不自然的緋紅,不禁問:「王爺生病了嗎?」
「不是……」他低聲喘息著,一把將她推開。
見他扶著廊桿要走,她趕忙攙住他。「等等,你不太對勁,你要不要緊,還是我先扶你到後院去?」雖說後院是不准男人踏進的,但這當頭救人要緊,相信瀲灩應該不會生氣才是。
秦文略本要拒絕,但餘光瞥見與會的那行人正從園子那頭走來,他隨即反身摟住她,啞聲道:「麻煩你了,動作快。」
「嗯,沒問題!」看在他三番兩次出手救了自己,這點小忙應該幫的!
只是……怎麼會這麼重?他就不能自己稍微撐著點用雙腳走路嗎?安羽氣喘吁吁地抬眼,卻見他整個額頭都汗濕了,而且身上正發著高熱。
糟糟糟,一定是風寒,待會得先差人找瀲灩,請個大夫過來才行。
用盡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將他給扶進瀲灩撥給她的廂房,將他安置在床上,她正要往外走,便聽他虛弱喃道:「水……」
「好!」安羽一手提水壺,一手抓著杯子,才剛走到床邊,整壺茶就被他給搶去,像是渴了一輩子似的,他就著壺口狂飲。
安羽呆住,見他真喝完一壺茶,忙問:「還要不要?」
他搖了搖頭,攢起眉痛苦地蜷縮起來。
「王爺,你在這兒等一會,我去差人請大夫。」
「不用。」
「要的,王爺,你生病了!」他的臉已經紅到快要爆出血來了。
「本王是被下藥!」他怒聲吼著,就連俊眸都是一片殷紅,長臂揮中枕邊的小包袱,「你……退遠一點,過幾個時辰本王就沒事了。」
「是毒嗎?」她壓根沒察覺小包袱開了一角,露出了裡頭的金玉雕鐲,不退反進地問著。
秦文略直瞪著她,咬牙道:「不是……你走開!」她身上的馨香幾乎快將他給逼瘋了!
他不想中了旁人的計謀,不想沾染任何人,但這藥效會持續到什麼時候,他一點底都沒有。
安羽扁了扁嘴,哀怨地退到桌邊。
凶什麼……她是好心要幫他,幹麼那麼凶?
氣歸氣,委屈歸委屈,但見他斷斷續續地發出古怪的低吟,她再不濟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是那種藥啊。她恍然大悟了起來,想起瀲灩說過她房裡放了春藥的解藥,都是應多聞大人送給她的,因為應大人怕她著了道,所以每隔一段時間總會送上一小瓶,她想,先跟瀲灩借用,她應該不會拒絕才是。
忖著,她快步跑進了瀲艷的房裡,找出櫃子裡的解藥,順便再拎了一壺茶,一回房就把藥丸往他嘴裡塞。
秦文略張眼瞪她,怕他把藥給吐了,她忙道:「瀲灩說這種藥丸可以解那種藥,你試試吧,至少不要讓自己那麼難受……對了,瀲灩是照雲樓花魁,她人很好,絕對不會騙人的。」
秦文略直瞪著她,把藥給咬進嘴裡,配著她端來的茶水嚥下。
他閉著眼,忍受體內翻騰的熱浪,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蝕骨的酥麻似乎逐漸消散,他才疲憊地微張眼,就見她坐在桌邊,手裡還抱著茶壺,一雙眼直盯著自己,彷彿只要他有個動靜,她便會立刻衝上前。
「王爺……有好一點了嗎?」她小心翼翼地問,就怕聲響再大一點會教他不舒服。
秦文略輕點著頭。
只見她鬆了口氣,露出笑意道:「太好了,應大人送的藥真的很有用呢。」
「哪個應大人?」
「就是曾被王爺叫進……」她猛地打住,硬生生地轉了彎道:「不就是王爺麾下副將嗎?聽瀲灩說,他現在是京衛指揮同知呢。」
她冒出一身冷汗,就怕他聽出端倪。天啊,她這張嘴還真是說得順口,差一點就把自己的底細給揭露。
她現在不過是牙郎安羽,哪會知道他曾將應多聞給叫進王府呢!
秦文略微瞇起眼,直睇著她那雙眼,驀地舉手隔空遮住她雙眼以下的部位,她像是察覺什麼,立刻低下頭,而後,乾脆起身把茶壺一擱,頭也不回地道:「王爺出了一身汗,我去幫王爺打水梳洗吧。」
說完,一溜煙地跑了。
秦文略疑惑地看著她的背影,想起方才追她的人明明是喊她談瑞秋……談瑞秋,談瑞眉?
這是巧合嗎?正思忖著,餘光瞥見枕邊的小碎花布上有抹金光,他側眼望去,竟見是只鏤空掐絲金鐲……那是他親自上金良閣訂製的首飾,是原本要給芸娘的,後來給了他的正妃,可這裡竟出現了絕無僅有的金鐲……
第十章 真實身份終揭露(1)
待她端水進房,他狀似漫不經心地問:「你這回又怎麼了,為何又有人追著你?」
安羽一頓,將水盆擱在花架上,這才憂愁了起來。他不說,她都忘了方才發生的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之前因為牙行的事,二爺把我暫時送來照雲樓,平常我都是在這兒的,今兒個有個小丫鬟說瀲灩要我上廚房幫忙,我心想只要別到前院就好,哪知廚房忙得炸鍋,叫我幫忙送菜,我一送進廂房,那些人也不知道怎麼搞的,像是將我錯認為其他人,硬是要抓我走,我就趕緊跑了。」
這話裡前半段是完全真實,後半段則是真假參半。
她想,這一連串的事應該都是談家所為。她沒想到他們竟然會在她失蹤之後還尋找她的下落,甚至派出殺手殺她。
為什麼就是不肯讓她活呢?她到底是礙著了誰?
思忖著,發覺他直盯著自己,她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認錯人了,只是誤會一場,多虧有王爺替我解圍,但是王爺怎會在照雲樓,又教人給下藥?」
「兵部侍郎找到了南方的籐商,便找本王進照雲樓談這筆收購,豈料酒裡被下了藥。」說著,他不禁面有慍色。
安羽微偏著頭,細聲問:「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照理說,要是受人設計,中了圈套,應該是下毒藥,比較一了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