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意思?」櫻寧難掩憎惡之心,一雙秀眉越發皺得緊。
「嘿嘿,是這樣的,我對櫻姑娘傾慕已久,若是姑娘願嫁我,馬上就有現成的三萬兩銀子當聘禮!」
櫻寧聞言,心中又氣又急,一雙盈水的眸,怒視著賈仕,冷聲訓斥:「你作夢!」
「嘿嘿……」賈仕也不惱羞成怒,一雙三角眼貪婪地盯著女人,琉璃般清麗的臉蛋,濃淡適中,修長合度的窈窕身子,縱然是布衣金釵,也宛如秋水伊人般,渾身散發出一股仙子般的氣質,便又忍不住噎了噎口水。
「櫻姑娘還是想想清楚,一萬兩銀子呀,就算把這「得味居」賣了,也不過數百兩,零頭都頂不上;櫻姑娘,眼下除了我,還有誰能幫你拿出這些銀兩呢?」賈仕得意洋洋,被他看上的東西,又花費了這一番功夫,量她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總之三天後,我帶著一萬兩和花轎到姑娘家裡接人,若是沒接到新娘子,這未來岳父的死活,可就不關本公子的事了。」
賈仕說罷,見眼前的妙人兒因他的話臉色漸白,眉目間流露出一抹少見的驚慌不安,竟添了幾分少見的楚楚動人,當下色心暗起!
伸手正欲去拉佳人的玉手,不料被她微一側身避開來,一雙美眸冷冰冰地瞪向他,傲然如三九霜雪,自有一種凜然不可輕視之意,又怕惹怒了佳人,賈仕便悻悻然地收回手,轉念又一想,這女子三日後便是自己的了,到時候有的是手段褻玩折磨,又自鳴得意了起來,說了些討好又暗帶威脅的話,才訕笑著離去。
方纔還明媚美好的夜色,突然被一團團的霧色瀰漫包圍,頓時天空變得灰濛濛,櫻寧站了許久、許久……久到有幾滴冰涼的雨水滴落到臉上,她才驚覺一雙腿已經變得無比麻木酸痛。
她抬起頭,發現空中烏雲密佈,雨竟已靜悄悄地下了起來。
玉陵城的街頭,人越發少了,顯得冷冷清清,隨著雨越下越大,眼前交織出一片雨簾,櫻寧獨自一人站在屋簷下,所有的景色瞬間變得黯淡,看不清前方的路,不知何去何從?
縱然前方無路,亦要走下去。
她歎了口氣,冒著雨朝住的屋子方向走去,腳步彷徨,既像個迷路無助的孩童,又像個被生活壓抑過度而無法負荷的婦人,彷彿被整個世界拋棄,找不到可以依靠的地方……
三天的時間,很短,短得稍縱即逝!
第一日,櫻寧將「得味居」交給了許掌櫃,在眾人不明所以的目光裡,強顏歡笑,說有事要出一趟遠門;然後,她把弟弟們親自送回了蓬山,住下陪伴了母親兩日,告訴母親有了父親的下落,看著母親喜極而泣的樣子,她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
第三日傍晚,她一人悄悄地回到了玉陵,在自己的小屋中,渾渾噩噩地過完了最後一天。
明天。就是姓賈的花轎來接人的日子了,新娘的嫁衣和所需物品,都已經被賈家派人送了過來,整整齊齊地擱在了床頭。
鳳冠珠釵、喜帕霞帔、錦帛玉緞,每一樣端顯富貴的對象,都像是冒著寒意,生生逼人的利刃。
她走投無路,唯有妥協。
在父親的生死面前,櫻寧覺得自己沒有任何力氣反抗,所有的傲氣、骨氣,都化成煙霧,變得一錢不值。
沒有人能幫她。
姨娘、姨父的醫捨,不久前遇上變故,自顧不暇,她幫不上忙,又怎好去給他們添麻煩?
至於,雲墨……
不是沒想過,去央求他,可是,他會幫自己嗎?
在她那樣嚴詞拒絕了他之後,他怎麼還可能願意幫助她?
就憑他日日寧願在茶館用膳,也絕不在自己面前露面,便能看出他的意思。
所以,算了吧,何必去自取其辱?
櫻寧拭去頰邊滑落的淚,終於下定決心,若是能換得父親平安回來,自己寧可……寧可賠上性命。
一夜未眠,第一聲雞鳴響起時,天空中泛起了魚肚白,小小的庭院裡,突然就湧入了許多人。
吹嗩吶的、打鼓的,嗚嗚啦啦好不熱鬧,又聽到一群婦孺的說話聲、笑聲,嘻嘻哈哈的,似乎在忙碌地收拾屋子、打掃庭院,朝樑上扎紅緞,往門窗貼大紅「喜」字。
其實平時除了「得味居」的人,櫻寧與其它街坊來往甚少,一時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哪裡來的這麼多人,她想大概是賈家叫來的人罷。
與院子裡的熱鬧喧囂不同,屋內是安靜的,靜得有如死亡,或者是絕望。
櫻寧一個人坐在房內好久、好久,愁眉不展,形影相吊,身上那套明艷華貴的大紅嫁衣成了最諷刺的對比。
略含愁雲的目光一一掃過屋中的佈置,她仔細打量著自己住了三年的屋子,或許以後,自己再也不能回到這裡來了。
窗下,花梨木的桌上還放著幾部書、一迭紙,硯台上擱著筆,前些天臨的一帖字還未完成,大概永遠也寫不完了……
時節正值初夏,前天從蓬山帶回來插在土瓶裡的幾枝玉蘭花已經漸漸泛黃,失了清馨香氣和水份……就像在暗喻她,暗淡無光的未來一樣。
默然無聲地歎了口氣,櫻寧垂首,木然地盯著裙子上,用金絲線所繡的栩栩如生的絕艷牡丹出神。
門,在這時從外面被推開,有人進來了。
秀眉不自覺地暗蹙,櫻寧整個人都警惕起來,腦中想起那賈仕的嘴臉,便覺得厭惡到極致,暗咬牙根,根本不願抬起臉看那無恥之徒一眼。
腳步聲近了,她的視線略向前,便看見玉色錦袍的下擺,精緻地繡著妝花紋樣的圖案,稍稍露出一截白靴。
她心中猛然一怔,這人是……賈仕?不可能吧?
接著,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屋中響起,「櫻姐姐要嫁人,怎麼都不叫人來告知一聲?我也好準備一份大禮,就算櫻姐姐不喜歡我,也不必做得這般絕情。」
怎麼會!
櫻寧驚愕地呆住了,簡直懷疑自己的聽覺是不是出了錯,這哪裡是賈仕的聲音,這明明是……是雲墨!
她飛快地抬起頭,目瞪口呆地仰望著像天神般從天而降的雲墨。
他正閒適地站在屋子中央,俊秀非凡,兩手抱臂,嘴角帶著絲毫不真心的笑意,一雙黑眸中卻閃現著似諷、似嘲,又似妒火中燒的味道。
他怎麼會在這裡?
一時間,櫻寧腦中閃現了無數個可能,張張小嘴,卻仍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樣令人絕望的境地,她能說什麼?
她一直無法忘懷在郡守府裡兩人的對話,因此才絕了去求他的念頭。
他的質問、他的嘲諷、他嘴角的不屑、他眼底的輕蔑……每一次想起,都讓她的心不住地抽痛。
「世上哪有人會不愛銀子呢?」
「不是有一句話叫「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嗎?也許越是看起來淡泊無慾的人,越是貪求無厭,櫻姐姐,你是不是這樣的人呢?」
「如果你是這樣的人,為什麼又要退了玉家的親事?這可是得不償失的事,還是說對那玉家,櫻姐姐也想耍什麼花樣?來個欲擒故縱嗎?」
那些話還縈繞在耳畔,不時地溜出來刺痛著她的心。
眼圈兒漸漸泛了紅,眸底也泛起淚霧,櫻寧倔強地忍住就要奪眶而出的淚水,重新低下頭,不再看他。
第5章(2)
雲墨卻在一瞬不瞬地打量著她。
素日裡她從不喜艷色衣物,一身淡雅裝扮,今日卻穿著一身紅艷艷的精緻嫁衣,襯著一身冰肌玉膚,弱骨纖形,像朵絕艷的牡丹花。
烏黑的秀髮被簡簡單單地隨意梳成了髻,什麼首飾也不戴,綴滿珍珠和紅寶石的黃金鳳冠和喜帕還隨意地擱在床沿,沒有戴上,略為蒼白的一張清麗小臉,眉目間雖顯得有些憔悴,也未施胭脂,可那煙眉秋目,纖長的羽睫,端正小巧的秀鼻,朱唇榴齒,怎麼看都是眸含春水、人比花嬌,刺得雲墨的心,妒嫉的快要發狂了!
靜寂良久,他走過來,在櫻寧身前站定,鼻尖縈繞著她身體發間飄來的若隱若現的淡淡香味,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氣,似乎要將那馨香盡數吸入五臟六腑。
「櫻姐姐今日嫁人,這麼好的日子怎麼都不高興呢?是討厭見著我嗎?要不然怎麼連瞧都不瞧我一眼,難不成我長得比那獐頭鼠目的賈公子還要難看,叫櫻姐姐生厭?」
櫻寧隨他口無遮攔,始終低著頭不回應。
雲墨見她不肯抬頭看自己,不說話,也不理人,心裡就是一陣莫名的煩躁,情急慍怒,說出來的話也逐漸犀利起來,「櫻姐姐怎麼不理人呢?真是枉費我一片真心,不過櫻姐姐真是與眾不同,辦個喜事也這麼偷偷摸摸的,是怕人知道嗎?」
驟然回神,櫻寧緩緩地仰起頭望著他,美顏一片恍惚,「小侯爺……怎麼會到這裡來?」
「櫻姐姐不請我,我便不能來嗎?」聽到她開口,雲墨似才斂了火氣,很隨意地在床沿上坐了下來,一張俊顏直勾勾地瞅著她,話中有話:「再說,今日這喜事,我若不來,誰還敢來?還是說櫻姐姐心裡盼著誰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