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天修一笑,「弟妹切莫擔心,天與並無疾患,服藥是為了不讓范嬌兒為他生下子嗣,息嗣散其實還有個名字,叫『鎖、精、散』。」
裴美樂一聽,立刻明白了,福姬太后跟慕華皇后聽著都有點難為情,可她卻覺得好笑,噗嗟一聲笑了出來。
「鎖……鎖精?」她很想大笑,但看邢天與臉色難看,又硬是把笑聲吞回去。
只是不到兩秒,她實在是憋不住了,於是噗的一聲,哈哈大笑。
看她笑得如此開心,原先有點不好意思的福姬太后及慕華皇后也都忍俊不住,以袖半掩麗顏而笑。
稍晚,兩人告別了福姬太后、邢天修及慕華皇后三人,返回碩親王府。
一路上,邢天與始終板著臉不吭聲,陪她回到拾翠苑後,便說要去書齋,她急忙拉住他。
「欸,」她有點不安,「王爺是不是在生氣?」
邢天與也不隱瞞,直截了當承認,「是,我是生氣。」
「為什麼?」
見她一臉無辜,他有些懊惱,「妳還問我為什麼?」
裴美樂腦子稍稍動了一下,立刻意識到他不開心的原因。「你不開心皇上說你吃了鎖……不,息嗣散?」
邢天與沒好氣地瞪她一眼,「我不高興的是妳居然笑得那麼大聲。」
她一怔。原來是她惹他生氣了喔?拜託,那只是大家茶餘飯後聊天說笑,又沒人真的懷疑他能力,有必要氣這麼久嗎?
不過若真的是她惹他不高興,她還是先道歉為上。
「好嘛,你別生氣,我不是故意笑你的。」她涎著笑臉,討好地說。「你知道我這個人沒心眼,覺得好笑就笑了,哪知道會這麼傷你的自尊心。」
「我的自尊心沒受傷。」
她一愣,「不然你傷了什麼?」
「傷心啊。」他咬牙切齒地說,「皇上尋我開心便罷,妳不懂我的用心,竟還跟著起哄?」
「這跟用心有什麼相關?」
「妳以為我為什麼至今不曾碰過妳?」
「因為你服了太多鎖精散?」
「不是!」他對她大吼,惱得滿臉通紅。
裴美樂縮了縮脖子,「不然是為什麼?」
那天與深吸一口氣,臉色越來越沈,「岑語默,妳是真笨還是裝傻?」
「幹麼罵我?」
他抓住她的肩膀,兩隻眼睛定定地看著他,「妳以為我每夜與妳同床共枕,腦子裡沒想著那檔事嗎?看著尋香都懷上嘯天的孩子,我多希望妳也能替我生幾個白胖娃兒,可是妳……」
「既然你想,」她低垂著頭,小小聲地問,「為什麼從來不碰我?」
「因為妳曾受過傷。」他一把將她擁進懷裡,聲音低啞而壓抑,「我怕傷了妳,怕妳受苦。」
聞言,裴美樂心中一熱。他是愛她的,因為愛她,所以惜她、憐她,不忍她再吃半點苦頭。
「天與,你根本不必擔心,我的傷都已經好了,而且身材雖然纖細,但身子沒你以為的那麼虛弱。高太醫說我的身體很好,一點問題都沒有,所以你真的不必擔心我……我想幫您生娃兒……」她有些難為情,滿臉潮紅髮燙。
邢天與不氣了,他深情地注視著她,好一會兒沒說話。
過於冗長的沉默及安靜讓裴美樂有點尷尬,她不知所措地咬了咬唇,「總之你不必擔心我的身體,我很好。」
她話才說完,邢天與已一把將她擁入懷中,低頭攫住了她的唇瓣,真到她喘不過氣,用力推開了他的胸膛,他一驚,怕是自己抱得太緊。「怎麼?哪裡疼?」
她搖搖頭,嬌羞道,「不疼,只是我快喘不過氣了。」
邢天與唇角一撇,倏將她攔腰抱起,一轉身便往房間走去,裴美樂緊緊勾著他的頸子,癡癡地望著他。
「天與,那個鎖……息嗣散,真的沒礙著你得身體吧?」她有點憂心,「凡是藥物,久服難免傷身。」
他睇著她,「放心,一點都不礙事。」
「真不礙事?」
他眼底閃過一抹狡黠,語帶暗示,「很快妳就會跟尋香一樣了。」
「欸?」她一愣,「什麼一樣?」
「當然是懷娃兒。」
※※※※
五年後,朝儀宮。
一個秋高氣爽的午後,福姬太后召兩個兒子、兒媳,還有一窩皇孫、皇孫女進朝儀宮共聚天倫。
大人們喝茶聊天,十四名皇子公主則在院子裡嬉戲。
在這五年間,邢天修又添了一兒兩女,共十一個孩子,而邢天與和岑語默也沒閒著,短短五年便生下兩兒一女。
十四個孩子,最大的已十二,最小的才剛學會走路,院裡鬧烘烘地,氣氛歡樂。福姬太后看著兒孫滿堂的景象,笑得整晚嘴都沒闔過。
「皇祖母,您看。」這時,邢天與四歲的兒子邢瀚跑了過來,手裡不知捧著什麼。
當大家看見他小小手心裡捧著的東西,不禁嚇了一跳,那是只奄奄一息的鳥,一旁的宮人見狀,連忙要去拿他手裡的鳥。
福姬太后以眼神制止,慈祥地問,「瀚兒,這是在哪裡找到的?」
「在那邊的牆底下找到的。」說完,邢瀚問,「皇祖母,可以讓太醫爺爺幫牠治病嗎?」
福姬太后蹙起眉,有些為難,「瀚兒,恐怕太醫爺爺也救不了牠了。」
邢瀚一聽,十分難過,五官立刻皺在一塊,邢天與才想叫他把鳥拿去埋了,他便嗚嗚地哭了起來。
「瀚兒,」他濃眉一蹙,「你是男孩子,怎能說哭就哭?」
「爹,小鳥好可憐……」邢瀚抽抽噎噎地說。
「凡有血有肉之物,必有生死,快把鳥拿去牆邊埋了。」他其實是擔心那鳥不知是犯了什麼病而死,要是讓孩子也跟著病了,那可不妙。
只是他話說得急了,聽來就像是在教訓。
邢瀚轉頭看著母親,淚眼汪汪,「娘,我們能救牠嗎?」
邢天修反倒不捨,哄著他說,「哎呀,我們瀚兒真是個善良的孩子。來,皇伯父立刻遣人把送到太醫院去。」
「皇兄。」邢天與眉心一擰,對他搖了搖頭,「不必為這種事勞師動眾。」
「別傷孩子的心嘛。」好脾氣的邢天修不以為意。
「瀚兒。」裴美樂柔一笑看淚眼汪汪的兒子,「來,把鳥兒給娘。」
邢瀚把鳥給了她,她以手絹小心翼翼地將鳥包了起來。此時,那鳥兒的身體已連些微的起伏都沒有了。
裴美樂輕聲一歎,「瀚兒,鳥兒已經走了。」
聞言,邢瀚難過地哭了起來。
「瀚兒不哭,娘跟你說。」她插將邢瀚攬在懷中,溫柔地道,「生命是會輪迴的,死亡不是盡頭,只是另一次生命的開始。」
這個,她體會最深。
她曾經死了,卻在穿越到另一個時空,有了全新的生命及體驗。從前當她還是裴美樂時,她不曾認真想過結婚生子,可如今成為岑語默,卻擁擁有這些家人,還有疼愛她的丈夫、三個可愛乖巧的小孩,以及肚中已五個月的寶寶。
「記得娘跟你說過嗎?天上的星星也會死去。」她說。
邢瀚點頭,「嗯,娘說每當有一顆星星死去時,就會有一顆星星誕生。」
「沒錯。」她笑視著他,「所以,當這隻鳥兒死去時,在某處也正有一隻鳥兒破蛋而出,這就是生命。」
邢瀚雖似懂非懂,可母親溫柔的話語卻安慰了他,他擦去眼淚不再哭,一臉勇敢堅毅,「娘,鳥兒一定去了一個很好的地方,對吧?」
「是的,牠去了一個很好的地方。」
邢瀚吸吸鼻子,綻開笑顏,「娘,把鳥兒給孩兒,我要把牠埋了。」
裴美樂一笑,用手絹妥善將鳥屍包好,交到他手上。
邢瀚小心翼翼地捧著鳥屍,轉身走開。
其他的孩子們見狀都好奇地圍著他。不一會,一群孩子全往牆邊走去,合力將鳥兒埋了。
看著這一幕,福姬太后笑了。「語默,妳對孩子可真有一套。」
「是啊,這一點天與真要跟妳多學學。」邢天修趁機損了弟弟一下。
邢天與不以為意,他慢條斯理的啜了一口茶,「我跟語默是各有所長,各司其職。」
邢天修突睇著他,「我看你最在行的就是把孩子弄哭吧?」
話畢,大家都笑了起來。
須臾,福姬太后疑惑地看著裴美樂,「語默,妳剛才跟瀚兒說的是真的?天上的星辰會死?」
「是的,母后。」她說。
「真想不到語默還懂星象。」慕華皇后十分佩服。
「不敢,語默只是知道,世間之物皆有其終及盡的一日,總有一天,我們都會消失在這個世上,然後以另一個形體開始吸一段生命旅途。」說著,她轉頭深深注視著邢天與,「在我是岑語默之前,不知在什麼地方,什麼時代,以什麼人的身份活著;而當我消失在這個世上之後,又不知會變成什麼人,過著什麼樣的生活,這就是生命,就是輪迴。」
幾人聽她這麼說,不禁認真地思索起這件事。
「語默這番話好有禪機呀。」邢天修認真的忖著,「不知在邢天修之前我是什麼人?在邢天修之後我又將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