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范漢新若有所思。說得沒錯,邢天與此與確實極可能觸怒岑君山父子。
「爹,這一年來煤邦天與是怎麼寵愛我、依順我,很多人都知道,幾個月前,岑語默還病得差點死了,這事您應該聽說了吧?」
岑語默病重,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的事早在宮中傳開。雖然大家沒公開談論,私下卻耳語不斷,每個人都知道邢天與因為專寵妾室而冷落正室,使得岑語默傷心抑鬱而病。
當時,他曾想過邢天與是真的被女兒給迷婚了頭,可邢天與是個深不見底、無法看透的人,他實在不敢冒險行事,可如今,邢天與竟將岑語默驅離,讓嬌兒這個妾室堂而皇之獨佔整座居苑,難道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縱使是冷酷果斷、行事毫不留情的邢天與,終究也拜倒在美人的石榴裙下?
「爹,他不惜得罪岑家,也要依順女兒的要求,這還不足以證明他已是女兒的傀儡嗎?」
范漢新沉默不語。邢天與深不可測,而他則是老謀深算,雖然事情明擺著在眼前,他還是不敢貿然出手。
「皇宮的年宴,不管是王公貴族,還是臣子武將,都只能帶著正室出席……如果妳能讓他舍下岑語默而帶妳出席的話,那就表示他是真的不在乎了。」
范嬌兒挑眉一笑,「爹,您著著瞧吧!女兒不會讓您失望的。」
「但願如此。」
※※※※
子夜,邢天與回到王府,進了書齋,他剛點亮燈火,便聽見腳小聲接近。那腳步聲輕慢,一聽便知是個女子。
他掩上門,在靠窗的案前坐下,不一會兒,窗上映出了一個女子的剪影。
「說。」他神情平靜。
「今天幼狐回巢了。」女子說道。
「可說了什麼?」他問。
「應是王妃搬出拾翠苑之事。」
「還有什麼特別的嗎?」
「聽府中老婢說,這兩日老狐差人將早午晚膳送到書齋,菜色及份量都異於平常。」
「是嗎?」邢天與沈吟片刻,「想是巢中有貴客臨門吧?」
「奴婢未敢揣測。」
「做得很好,退下吧。」他說。
「是。」女子答應一聲,身影便消失在窗框之中。
邢天與坐在原處,臉上波瀾未興,不久忽然一笑。
「終於還是動了……」他喃喃自語。
將邢天樂封到南方時,一開始雖言明不准他擁兵自重,但一年前,他卻以南蠻部族屢犯為由,向皇上請求擁有千人衛隊,皇上應允了他,他便開始徵召幫地之內的男丁。
從皇上答應讓邢天樂擁有衛隊的那一天起,他便開始監控南方封地內的一切,也就是在那時,他納范嬌兒為妾以制衡范漢新。
早在邢天樂前往南方封地前,他便已在當地安排了探子,以便隨時回報消息,據他所知,早在邢天樂求擁有衛隊之前,便以屯墾名義練兵多時。
皇上認為他遠在南方,不致造成威脅。可他卻認為一個野心勃勃的人不該擁有武器,更不該擁有軍隊,否則一旦其勢力壯人,就有反噬之險。
邢天樂雖受封樂親王,又擁有封地自治,但其實是帶罪之人,若要離開封地,必須先向朝廷報備,一旦離開還得每日回報行縱,以便監控。
過去三年來,邢天樂只離開過封地兩回,每次都是在年節時回京參加年宴,以表忠誠。
如今在范府之中的貴客是誰,他還未能得知,不過肯定非尋常之人。
若那貴客正是不得隨意離開封地的邢天樂的話,那代表他派駐在南方的探子已不能完全掌握邢天樂的行蹤,他就得有全新的佈局及布線以做回應了。
※※※※
碩親王府,秋聲苑。
一轉眼,裴美樂搬到秋聲苑已有兩個月了,她雖然偶爾還是會因為想起邢天與而覺得憂鬱,但已慢慢能說服自己那只是她一時犯像而生的情愫。
午膳後,她帶著梨兒跟小貴,準備到安樂苑去串門子,一踏出房門口,就看見天上飄著細細的、白白的東西,她還沒弄清楚那是什麼,只聽身後的梨兒跟小貴歎了一聲,「哎呀,是初雪。」
「咦!」她一怔,瞪大眼問:「妳們剛才說什麼?初雪?這裡會下雪?」
梨兒跟小貴困惑地望著她,「這裡每年都下雪。」
「喔?」她眼睛發亮,難掩興奮,「能打雪仗嗎?」
「當然行。」
裴美樂一聽,興高采烈的衝向庭院,伸手接下從天上飄下來的雪,可那雪一落在她掌心便化了,但她還是很開心。在台灣想見到雪景得上山、碰運氣就算了,還得忍受塞車之苦,可這兒卻能在院子裡看到雪、摸到雪,真是太棒了。
「耶!耶!」興奮得在院子裡跑來跑去、蹦蹦跳跳,高興得像是個孩子。
見狀,梨兒跟小貴互看了一眼,都覺得奇怪,因為從前的岑語默是不喜歡雪的,每到這個時節,手腳冰冷的她總是窩在暖爐邊,哪兒都不肯去。
「不妃不過是失憶,怎麼連體質也變了嗎?」梨兒小小聲的問著。
小貴聳聳肩,「也許吧,我又沒失憶過。」
「那倒是。」梨兒一笑。
「梨兒、小貴,妳們也來玩啊!」
裴美樂拉著她閃兩人,三個人手拉手圍在一個圈,繞啊繞的跳著。「雪霽天晴朗,臘梅處處香,騎驢把橋過,鈴兒響叮噹,響叮噹,響叮噹。」她胡亂的哼唱著歌曲,快樂得像是樹頭的小鳥。
這時,梨兒跟小貴發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佇立在秋聲苑門口,兩人嚇了一跳,急忙掙開了主子的手,規規矩矩地站在一旁。
見狀,裴美樂疑惑地看著她們,只見兩人猛使眼色,示意要她往門口方向瞧。她一轉頭,就見邢天與穿著一襲深藍色的朝服,肩上披了件短裘,看來英氣逼人,他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只是定定的看著她。
她不知道他在那裡已經多久了,有看見她蹦蹦跳跳、聽見她高聲歌唱嗎?
裴美樂稍稍斂起臉上的笑意,收拾一下雀躍的心情,「早。」
邢天與走了過來,看著穿得不多的她,微微皺起眉頭,「妳又想生病嗎?」
他在擔心她?少來,她被趕到秋聲苑後,他從沒來探望過她。「王爺放心,我不會生病的。」
他聽得出來她有點火氣,他想那是因為他將她逐出拾翠苑,而且近兩個月毫不聞問。其實他不是沒想過找個借口過來看看她,但為了解除范嬌兒心中的疑慮,他得比以前更加小心,今天是因為范嬌兒出府,而他又剛好提早回來,才會偷空過來探望她。
「只要是血肉之軀,就會受傷生病。」
「王爺不是來訓我的吧?」
「我只是不希望妳又像上次那樣。」
像上次那樣?他指的是體弱氣虛到像死掉嗎?他在乎嗎?若岑語默真的病了、掛了,他不正好藉機將范嬌兒扶正?
「王爺不必擔心,我不會給您添麻煩的。」她冷冷地道:「之前是我傻,才會把自己搞到病得半死,王爺儘管放心,那種傻事我再也不會做了。」
邢天與瞇起眼。言下之意是她真的一點都不在乎他?在她心裡,他已是個可有可無的人,她再也不會為了想引他注意或挽回他而做任何的怒力?
突然,他有種被拋下的感覺,讓他莫名覺得生氣。
可這能怪她嗎?縱然是有難言之隱,但先冷落她、虧待她的確實是他。
這一刻,他能體會她先前所經歷的……不,她經歷的恐怕比他現在感受到得還要多更多。
光是感覺到自己不被她需要、不被她眷戀,他的胸口就有種揪緊的、悶痛的感覺,他不敢想像這一年來,被徹徹底底冷落、拋棄的她,會是什麼樣的感受。
他深深注視著她,眼底竄著隱隱的火苗,「妳現在已經不在乎了?」
裴美樂微怔,一時沒弄懂他的意思,愣了幾秒才意識到他問的是什麼。
「是啊,我現在已經不在乎了。」她沒想太多,誠實卻帶點挑釁意味的回答,「我的人生裡除了王爺,還有其他的人,其他的事呢!」
「是嗎?」他莫名的上了火,沈聲道:「那妳現在在乎什麼其他的人、其他的事?」
裴美樂能感覺到他的火氣,可她卻覺得他莫名其妙、不可理喻。「王府裡有很多我可以關心在乎的人啊,像是幾位妹妹們,還有梨兒、小貴她們。」
「原來我邢天與在妳眼裡,已是整座碩親王府裡最微不足道的了?」他眼底閃動銳芒,迸出火花。
身為局外人的梨兒跟小貴察覺到他隱藏壓抑在冷酷表面底下的怒氣,驚惶不安的退開。
「王爺不愁沒人關心。」裴美樂直視著他,「苑嬌兒可一刻都離不開您。」
「范嬌兒是范嬌兒,妳是妳。」
「王爺說得極是。」她理直氣壯地反擊,「范嬌兒是范嬌兒,我是我,她把您當作天,不表示我也得……」
「岑語默。」邢天與沈喝一聲,猛地攫起她的手腕,「縱使妳失憶,也別忘了我是妳的夫君,是妳的天,是妳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