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我離開是因為丁稟亦。」
「為了師兄?怎麼會?」
段松波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玉牌,上頭結著血紅珠翠,是王朝的令牌。
古辰芳上前,不解地望著那塊牌子。上頭刻著一個印紋,她不知有何象徵。
「這是皇室私人玉牌,極少部分的人才會有。還記得那一日,我們到酒樓找丁稟亦,卻聽到他已經結帳離房的事嗎?」段松波本來就認為古家是被有心人所設計,後來聽聞五大長老所言,揣測當年慘案絕對與朝廷有關。
「後來我又回去酒樓,在丁稟亦房裡找到這塊玉牌。我詢問掌櫃,他說出面結帳的人,並非是丁稟亦本人,這就表示在那之前,他已經不在了。」
「所以,我們才遲遲等不到他赴約?」
「在我們赴約的時候,對方同時把房錢結清。問掌櫃最後一次幾時看到人,加以推算,約莫是前一晚被擄走的。」
「玉牌是皇室私人所有,他們要抓師兄做什麼?」
「這理由,你要問丁稟亦。」段松波沉下臉面。「這半年,我都在打探他的消息。當初和他談話,有很多地方總讓我感到古怪。」
「你是指什麼?」他在懷疑師兄嗎?
「我覺得他對於當年的事情,太過清楚。」
「師兄比我年長,又常幫爹處理一些事,會瞭解其他我不明白的事也是應該的。」
「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古家師兄弟慘遭江湖和皇室殺害,他卻偏偏僥倖逃過,其實你也應該早就死去才對,但是你卻沒有!」
就算她真是幸運,逃過一劫,如今古家欲重出江湖,卻只剩丁稟亦出現,其他師兄弟卻不見蹤影,證明當年確實有雙重拘殺這一回事兒。
「還記得你當初離開古家是跟誰嗎?」
「丁師兄。」這點記憶,也是他對自己說的。「是他把我帶在身邊的。」
這就對了!所以她才能夠倖免於一死。
若不是丁稟亦率先知道這一切,恐怕也早就命喪黃泉。
「他有可能是當年陷害古家的關鍵之人。」
古宸芳震驚地看著他,急急地否認了。「不可能!師兄不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
她才不信。
跟大師兄相比,丁稟亦雖然資質平凡,卻非常上進努力,並且潔身自愛,對於古家名譽之事,同樣很維護。
這種沒有請義,毫無道德之事,師兄是不可能做的。
「若不信我,就親自問問丁稟亦吧。」
第10章(2)
古辰芳不明白,事情為何會演變到這樣的地步?
坐在床邊,她看著丁稟亦一臉虛弱,彷彿隨時會被閻王拘走似的。
「師兄,你還好嗎?」
「辰芳,師兄應當是撐不久了,沒想到還能在臨終前見到你,也不枉段公子千方百計救我出來了。」
他自枕下拿出一卦密函,就是因為這封信函,刑部的閔誠恩始終都饒不了他。
這輩子,他注定要躲藏。
「我本不該再出現,但是聽到古家的消息,我就沒法子繼續躲藏。當年與你離散,令我牽腸掛肚,如今見你平安無事,我放心了。」
古辰芳不僅出落標緻,那豪氣性子更是絲毫未變,這表示她並未受到世俗污染,仍有自己的骨底。古家絕劍,就是應當有這樣的氣度。
「當年大師兄自戕,師父絕望至極,認為古家後繼無人,心灰意冷。」這對於身為第二弟子的丁稟亦而言,是多麼大的打擊。
難道師父認為他的能力不夠,無法一肩撐起古家嗎?他總是咬緊牙根,努力不懈,師父卻總是看不到。
「我建議師父廣招門生,他卻不肯,守著單薄的人口,哪裡比得上其他的大門派,難怪江湖人總是沒把古家放在眼裡。」
因此,他鬼迷心竅了。
「大師兄走後,師父已經無心於此,當時我聽睿王爺建議,以盟主之名召開英雄會,廣發英雄帖給各大門派,借此併吞較弱的門派,納入古家……」
古辰芳呆愣,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這一切居然是她敬重的師兄所做的事。
「後來,引起武林反彈……之後便是五大長老帶走師父,嚴刑處置。這一切,我都知道。那一晚,我看見師父氣絕而亡……」
說起這段往事,丁稟亦淚流滿面。
那時,掀起江湖腥風血雨,多少人因為武林掌門的死,而動盪不安,並且被牽連在其中,連命都沒有了。
「我難過師父居然就這樣死了,另一方面又高興自己可以親掌古家,做第二代的掌門人。誰知,師父竟然手握睿王爺暗中勾結武林意圖謀反的證據……」
睿王爺仗是藉著自己的手,殺害了師父,再企圖利用機會,把證據拿回自己手中。
當初師父悍然拒絕窨王爺的提議,就是不願與朝廷有所牽連,不讓江湖受朝廷這頭猛獸所累。
朝廷惡鬥日趨高漲,除了官場人事角力,直至手握兵權,甚至打算以江湖取民心,窨王爺都不想錯放。
他一心一意想要這座王朝。
「師兄,你是騙我的吧!」她怎麼能夠相信啊?
「辰芳,師兄對不起你,對不起古家,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才會讓你一無所有。」
緊緊握住她的手,丁稟亦知道,唯有坦承自己當年所犯下的過失,才能為自己所犯的錯贖罪。「若不是段公子,我沒有機會告訴你這些事。恐怕連師父的死,都不明不白。」
一個執念,拖累許多無辜的人。他才是那個應該被眾叛親離,罪無可赦的惡人。
「我曾想有一天告訴你,但我怕你再也無法原諒我,所以,總是不敢說。」而今,他也不會在乎她是否用憎惡的眼光看著自己,因為他的生命將走到盡頭了。
「師父不是江湖上說的那種人,他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字漢,並且忠於這座王朝。」
古家劍義,就是重信守義,是他背棄了信條,才讓橫禍招致己身,甚至拖累所有人。
段松波看著丁稟亦娓娓道出往事,雖熱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不過仍慶幸丁稟亦能夠坦承。
唯有這樣,古辰芳才能不執著於過去的包袱,重振一個屬於一自己的嶄新古家。
「這封密函是你的保命符,段公子會保護你,無字門的勢力連朝廷都要顧忌三分,更何況是睿王爺。」丁稟亦可以真正的放心了。
「無字門?」古辰芳皺眉,聽過這個名號,從前可是叱吒風雲的角色。
段松波微微一哂,「難怪你肯相信我。」原來,他早就知道自已是無字門的人了。
「有人說,蘭陵將軍死了。但是我知道,他不會那麼輕易死去。因為英雄,就只能做英雄,其他的事,成不了。」丁稟亦比誰都清楚,古辰芳有多麼崇拜他。「其實,我也想要做個英敢的大類雄。」
他曾經在蘭陵將軍凱旋歸來時,在長長的隊伍中,見到他拿下面具,溫柔地朝百姓微笑。
那一刻,丁稟亦就告訴自己,也要成為那樣的大英雄,受人景仰。
可惜,他的心,走偏了。
段松波聽著丁稟亦的話,心底忍不住泛起一陣感動。他竟然深深地影響著很多人的生命。一如古辰芳所說的,他曾經如此真真切切的活在某些人心中。^
丁稟亦咳著聲,虛弱地望著古辰芳。「記住,師兄對不住你,千萬不要原諒我……千萬不要……」
古辰芳咬著唇,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但是沒有掉下來。
她不要哭、不准哭,一旦哭了就表示相信了師兄說的話。
「師兄,你好好休息,別再說了。」
「辰芳,其實我早該死了,但是……我沒有啊!」丁稟亦流著眼淚,腦海裡不斷跑著這一生經歷的過往。「若不是你,我早死了……」
「我不要聽了,你別再說了,喘口氣好好休息吧!」
「辰芳,我想睡了……」他好累好累,再也不想睜開眼了。
「晚一點,我叫你起來用膳,我記得你愛吃雞肉粥,等等替你熬一些,你可要多吃一些喔。,」握著丁稟亦的手,古辰芳輕輕地說。
段松波一掌按在她肩頭,眼看一條生命殞落,無聲無息。
「師兄,等你好了,咱們再比劃一場吧,輸的,要在臉上畫畫,繞街市一圈,好嗎?」
「嗚……嗚……」
古辰芳躲在段松波的懷裡,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
從深夜,到白日,從早晨到傍晚。
她哭了又睡,醒了又哭,反反覆覆,過了好幾個夜晚。
這座房內,總是充滿她的哭聲。
陪著她,段松波沒有多說什麼。他猜想,或許她心中有一部分是恨他的,畢竟他血淋淋的摧毀她對丁稟亦的敬愛。
一如,他摧毀過她對自己的想像,一切都變得不存在了。
她活在自己的假想之中,編織著一些夢,一路走到這裡來。
如今,現實讓她沒辦法再這樣過了。
「哭吧,痛哭一場後,一切就會過去的不論是否釋懷,能哭出來總是好事。」
古辰芳抱著他,把淚水埋在他的心口,彷彿這樣,她才能夠繼續為師兄而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