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一刻,她才發現上官淵竟是如此冷酷、陰狠的人,無知而天真的自己,竟跺入一個可怕的陷阱裡。
「很好!」上官淵滿意的笑了,那陰森讓人不寒而慄。
「走吧,我那大哥一定迫不及待想看新嫁娘了哪!」
緩緩的,他勾起一抹邪惡至極的微笑。
「來了、來了!」
「新嫁娘來了……」
步履維艱的來到大廳,遠遠就聽見眾賓客歡天喜地的鼓噪聲,而絮兒之所以全身緊繃,卻是因為角落裡那抹看來如此孤獨、悲傷的身影。
原來他不是那個該天誅地滅的負心漢,她才是全天下最殘忍無情的人。她竟然選擇遺忘那段記憶,獨留他一人背負著重擔。
他是為了保護你!心頭翻滾的這句話,像火般灼燒著她的心口,遠比臉頰上的紅腫痛楚更甚百倍。
低著頭,在眾人的注視下她近乎麻木的來到堂前,大紅的喜字透過鳳冠下的珠穗刺痛她的眼,在眾多目光中,她卻能敏銳感覺到那道悲傷的凝視。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
木然行完禮,絮兒的心魂早已脫離軀體而去,只剩一個空空的軀殼。
絮兒知道,往後她將會被永遠禁錮在這男人身邊,變成他的戰利品,成為他向上官甫炫耀的工具。
待行完大禮,尚未送回新房,上官淵就急拉著她往上官甫走去。
察覺他的意圖,絮兒抗拒地不願移動腳步,卻冷不防被他狠狠掐住手臂,疼得她忍不住痛呼出聲。
「你最好聽話一點。否則等會兒進房有你好受的。」他湊在她耳邊陰惻惻地警告。
委屈的淚水又不聽使喚的湧了上來,但事已至此,她知道這果再苦,也得含淚吞下去。
放棄了抵抗,絮兒順從地任由上官淵拉著她,來到上官甫的面前。
「大哥,我來為您介紹,這是我新進門的妻子──絮兒!」
明知道彼此相識,卻還要如此慎重其事的介紹,為的就是找機會折磨他,加深他明明深愛卻得不到的痛苦。
「二弟,恭喜你!」上官甫壓抑的嗓音,像是帶著一股說不出口的苦悶。
「謝大哥,絮兒,來,還不快敬大哥一杯。」上官淵陰沉沉的眸瞥向一旁的絮兒。
「我不會喝酒。」絮兒輕聲搖搖頭。
「我要你喝,你就得喝!」他的臉色瞬變,眼睛瞪得斗大。
看到那個小小的肩頭驚恐的縮起來,上官甫擱在身側的手狠狠緊握成拳,幾乎快揮了出去──
「絮兒敬……大哥一杯。」
絮兒顫巍巍的聲音阻止了他。
看著那個怯懦的人兒,另一端執著酒杯的男子,從沒有比這一刻更感心痛、煎熬。
兩人承受著極大的痛苦與煎熬,卻都不敢、也不能在上官淵面前洩露情緒。
絮兒撥開面前的珠穗,小心地將酒湊到嘴邊喝了一小口,卻被強烈的酒氣給嗆得劇咳起來。
不經思考,上官甫衝動地跨步想上前,卻被上官淵及時擋住了。
「大哥,絮兒是我的妻子,我自會照顧她,不勞您費心了。」上官淵隨手丟給絮兒一隻絹帕,睥睨的態度像是在施捨。「把自己擦乾淨!」
隱約間,像是瞥見上官甫憐憫的目光,絮兒的眼淚忍不住滾出眼眶,只得趕緊低下頭掩飾。
她要堅強些,絕不能再叫甫哥哥為她擔心、為她再犧牲了。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絮兒極其緩慢地撿起扔到身上的絹帕,小心拭去溢出唇邊的酒液。
自始至終,上官甫的目光都沒有離開過她,看似平靜的眸底竟混合著心疼、不捨與憐惜,緊握成拳的手始終沒有鬆開。
突然間,他的目光瞥及她撥開珠穗後的臉龐,赫然驚見她白嫩的頰上竟然有著一片紅腫──
他打她?!上官甫全身毛孔急遽收縮著,一股巨大的憤怒與恨意在心底劇烈翻騰,眼前這個名為他兄弟,卻從來不曾有過手足之情的人,不只傷害他,還傷害了絮兒──他絕不能原諒他!
上官甫平靜地轉身,他叫來隨身的侍從倒了兩杯酒,將一杯端給了他。
「這是我特地托人從杭州買來的梨花春,此酒是在梨花開放時,以梨花搗汁和面攪和均勻釀成的,氣味芳香,入口甘甜,被譽為南方的四大名酒之一,還請二弟品嚐看看。」
「謝大哥!」上官淵接過酒,虛偽的笑容後還藏著支暗箭。「絮兒你瞧,大哥為了咱們成婚,還特地遠道張羅來這名酒,可真有心,你說是不?」
「是……」她顫抖的聲音說得勉強。
「還不快謝過大哥。」看到上官甫跟柳絮兒的臉色僵硬慘澹,真令上官淵感到痛快。
「謝大哥!」絮兒低聲吐出一句。
「這酒後勁頗強,今天就由咱們兄弟倆干吧!」說著,深深看了上官淵一眼,便逕自仰頭一口喝乾。
看他爽快一口喝盡,望著酒杯猶豫半晌,上官淵也終於跟著一飲而盡。
好半晌,上官甫就這麼看著上官淵,那目光像是包含著恨、無奈與唏噓。
上官淵不是簡單的人物,隱約間似乎可以從上官甫的神色察覺出些許不對勁,卻又說不出所以然來。
「這酒的名字倒也奇特,為什麼叫梨花春?」上官淵隨口問。
「因為,梨花過了春天,也該凋落結束了……」驀地,一絲鮮紅的鮮血從他的嘴角滑下。
「甫哥哥!」絮兒最先察覺,驚叫一聲,她摘下鳳冠不顧一切的衝上前去。「你怎麼了?怎麼會這樣?」
「你……」一旁的上官淵也立刻發現體內有股血氣衝出,一開口,腥紅的鮮血立刻冒了出來。
「上官甫──你下毒?」
上官淵捧著氣血不斷往上衝的胸口,咬牙吐出一句。
「唉呀,怎麼回事?」
「血?!上官家的大公子跟二公子都吐血了……」
「難不成酒裡有毒?」
頓時,整個大廳恐慌了起來,還以為所有的酒裡都被下毒的賓客,嚇得奪門而出,趕忙去找大夫救命。
無視於週遭一片喧鬧、混亂,絮兒抱著上官甫,心思全慌了。
「既然你非要事事贏過我,求死的膽識自然也不能輸我,你敢賭嗎?」上官甫唇邊淡淡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你──」上官淵瞪大一雙陰狠的眼,沒想到自己算計一生,到最後竟也會中計。
「裴濟!」或許是毒藥運行迅速,上官甫的精氣明顯消弱許多。
突然間,裴濟從混亂的人群中現身,手裡拿著一隻小瓷瓶。
「這是解藥,只有一份,既然你事事都想跟我比,今日咱們兄弟倆就來比膽量吧!」上官甫強撐著把話說完。
拿命來比膽量?
「上官甫,你瘋了!」上官淵恨聲罵道。
「你不敢賭?」上官甫說著,口中再度冒出一大口鮮血。
「甫哥哥,求你別這樣,你會死的,別做這種意氣之爭……」一旁的絮兒早已哭了起來。
「傻丫頭,我和他之間總得有個決斷,反正……失去你,我早已生不如死了。」他用一種她從未看過的深情目光凝望著她。
「甫哥哥──」
「讓我把跟上官淵之間的恩怨解決,這樣……每個人都能解脫了……」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一個踉蹌,高大的身軀整個癱倒在地。
「甫哥哥!」絮兒哭喊著撲上前去。「拜託,我只要你好好活著,我沒關係,真的沒關係,你身上的重擔從今以後由我來背……」她會超乎他想像的堅強!
「你別管,這事從何而起,就該從哪裡解決。」他的目光望向不遠處,也不支倒地的上官淵。
「甫哥哥……」絮兒泣不成聲的哭喊。
「解藥只有一份,若怕死的話,大可到裴濟手上取解藥……這樣也就分出了勝負──」上官甫斷斷續續地說道。
「上官甫,你以為你能把我打敗?」另一頭的上官淵,不服輸地用眼神與他相互僵持著。
只見上官甫淡然勾起一笑,那笑裡包含著對死亡的堅決與滿不在乎──
那絲毫不畏懼的神情,竟讓上官淵覺得害怕,心神一亂,驀地口中竟猛然冒出大口鮮血,大鮮血引得他嗆咳不已,像是被逐漸抽離的氣力,終於讓上官淵第一次體認到死亡的恐懼。
但他不甘心、不服輸,他怎麼能在上官甫面前示弱?!他壓抑著、強忍著,血在他面前逐漸蜿蜒成一條小河,醜陋刺眼得像是宣告死亡的來臨!
像是到了忍耐的極限,他突然抬起身,搖搖晃晃爬到裴濟面前。
「把解藥……給我……」他有氣無力的吐出一句。
「你想清楚了?」裴濟面無表情望著他。
「廢話少……說……拿來!」上官淵別開臉,憤恨擠出話。
裴濟緩緩蹲下,將瓷瓶交到上官淵手裡。一拿到解藥,上官淵立刻一飲而盡,很快的,體內那股像是止不住似的血氣凝住了。
「你──輸了!」
不遠處,上官甫微弱卻平靜地傳來一句話。
上官淵在幾名下人的攙扶下虛弱起身,看著那個寧死也不肯屈服,神態依舊昂然英挺、從容不迫的手足,像是天下沒有什麼能叫他退卻、懼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