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你錯了。」
「錯了?什麼錯了?」
「不是女人的關係。」張照閉上眼,從腦海裡挖出久遠的記憶。他曾經與豐禾有過幾次的接觸,當然,是在豐禾不清楚他身份的情況下。
那時豐禾只把他當成是一個有趣的小高中生,因為立志考上全國最高學府,而老是往他們大學的圖書館跑,還纏著大學生說話。那幾次的接觸,讓張照對豐禾的性格有了基本的瞭解——那是個溫和幽默灑脫的人,別人說話帶刺或奉承,他都不會放在心上;回敬別人挑釁時說的話總能堵得人啞口無言,卻不會令人感到難堪下不了台。
「少豐,不是女人的關係。」再說了一次,並且無比肯定的。
「你在說什麼啊?」林少豐完全理解不能。
「那個女人,會被樓然喜歡,正是因為她像樓然,在言行舉止上。」
「啊?」
「你還不明白嗎?」對林少豐的智商感到絕望,張照口氣有些尖酸道:「所謂的『像』,與其像在外表與穿著,還不如像在靈魂裡。所以,在這次的『豐禾角色扮演』對決,你慘敗,敗得毫無招架之力。曲耘禾是不是女人、是不是美女都不重要,樓然要的還是只是豐禾,你懂了嗎?」
林少豐的臉色瞬間慘白得失去所有血色,神情不可置信又無措,然後當他體會出張照對他「慘敗」的輕視之後,臉色又脹為紫色,怒火潮湧!
「算了,反正打一開始我就對你不抱期望。雖然我也希望你能成功扮演豐禾,畢竟同學一場,總希望你在高豐有點靠山的。」張照看了看手錶,心思一片紛亂不說,今天來公司還有要事來辦,午休時間過後,人事經理就要見他,不能遲到了。眼下事多,也沒心情再理會林少豐,朝他擺擺手道:
「好啦!看在同學一場的份上,以後等你從二十八樓下來後,我會想辦法將你調到身邊,讓你當我的秘書,有我罩你也是一樣的。我得上去了,回頭見。」說完,走人。
而林少豐仍然站在原地,望著張照的背影,臉色陰沉,雙手緊握成拳。
※※※
第七章 不只是朋友(2)
「我想你一定很適合吃蔬食。」曲耘禾喝完盅裡最後一口牛蒡腰果清湯,拿餐巾抿了嘴,朝對面的樓然笑道。
「哼。」鼻音應之。
「才吃了幾口蔬菜,你臉都綠了。效果真好。」
就知道她說不出什麼好話。樓然撇了撇嘴,抬手招來服務生道:「再來一份松茸五穀焗飯。」然後指著他桌前的蔬果沙拉、法式燉蔬煲、素手卷等幾乎只嘗了一口就沒有再吃的餐盤道:「把這些收了。」
「抱歉,先生,請問這些菜有什麼問題嗎?」服務生很難為情的看著幾乎完好的菜,不得不當下就做意見調查。
這些菜唯一的問題是素的!
「它們很好,沒有問題。麻煩你將這些菜打包,等會我們會帶走。」曲耘禾先樓然一步開口,溫和的看著服務生說道。
「好的。稍後立即為您送來加點的松茸五穀焗飯。」撤下了要打包的菜,服務生退下。
「幹嘛還帶走?隔頓的食物少吃。」
「我晚上就吃掉了,不放到隔天就沒關係。還有幫我記一下,等會再請他們打包一份簡餐,我帶回去給妹妹當晚餐。」
「你對她真好。」
「她對我也很不錯啊。」說到這裡,她想起了要感謝他的事。「對了,謝謝你幫我解決了房貸。我現在的債主變成了你,而不是銀行了,壓力減輕多好。」至少不用付利息啦!
「那麼點錢,就把你壓得以簞食一瓢飲起來,我不幫你還掉,不用三個月,你就得非自願減肥,變成製片人了。」樓然嫌棄的拉過她擱在桌邊的左手,揉了揉、捏了捏。「太瘦了。我不喜歡你瘦。」
「是是,最好我像大豬公一樣胖,你猜會對我的健康狀況產生一點安全感。」
樓然握著她的左手,就不放開了,順著方纔的話題,提醒她道:
「你想幫忙你堂叔還債,我不反對。就當是幫原來那個人報恩了,但一定要量力而行。你只能是個輔助還債的,而不可以是主力還債的那一個;就算他們父女得還上一輩子,那也是他們該承擔的責任。你必須在顧好自己的前提下,才能給予他們能力所及的幫忙。」
「我一直很明哲保身啊。我做的都是能力所及而不傷害自身的。」
「哼,辦公室助理那點薪水,每個月繳完房貸之後,剩不到一萬元,這叫不傷害自身嗎?一萬元能讓你在台北這種地方活下去嗎?更別說現在還收留了一個妹妹,我真懷疑之前你是怎麼活下來的。」自從相認之後,樓然對她的生活條件非常不滿意,於是強力介入曲耘禾的食衣住行裡。
「有錢沒錢,都自有其過法,我沒呢想像的那麼慘好不好?何況我也沒有因為窮人的自尊心大爆發,拒絕你用金錢砸我啊。」說著,捂嘴笑了起來,接著說:「我很榮幸,在有生之年,先是體驗了靠關係、走後門的刺激,如今又對有能耐『傍大款』有深刻的理解。請問,身為冤大頭的樓然先生,對於最新一期的〈高豐大聲說〉頭條標題有何感想?」
樓然揚眉,緩緩念出那個刊在〈高豐大聲說〉封面上,用大紅、加粗佔據整個封面的那幾個看起來血淋淋的字:「麻雀變鳳凰?大BOSS情迷茶水小妹,是真愛無敵?還是權色交易?」
「居然記得住完整的標題。」曲耘禾稱讚道。
「一大早林助理秘書就將新發行的期刊混在其它商業雜誌裡,給我送進來了。我不好好看一下,怎麼對得起他如此用心?」
「林少豐?」曲耘禾對於這個長得像以前的自己的男子,其實並沒有太多想法。不管他是多麼努力的在模仿「豐禾」,她也不會覺得跟自己有關係。「他在想什麼?」
「誰在乎他想什麼。」
「大你把他帶到二十八樓,讓他過的舉步維艱,就沒有想要補救一下嗎?」
「職場是很殘酷的。」樓然指出明顯的事實:「若是他受不了這個壓力,或自覺無法勝任,那麼他就應該提出換單位的申請,總有他適合待的職位。」
「你或許覺得他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很是瞧不上。但我比你知道一般普通人的想法。一個資質平庸的人,難得有機會進入精英群聚的環境裡,自然會揚起雄心壯志,恨不得也能是其中一員,即使發現自己能力不足,也絕不輕言退出,反而會想盡一切辦法留下來。」
「他想的辦法就是討好我,以及模仿豐禾。」樓然並不能說他討厭這樣,以前或許會痛恨林少豐 的模仿,但現在他的豐禾回來了,自又不同。身邊待著一個「以前的豐禾」,當成相片看,回憶一下也不錯,省得忘得太快。所以樓然不討厭林少豐像豐禾。他介意的是:「他應該往正確的方向努力,不然我無法說服自己給他機會。」
「你怎麼知道他沒有?你沒發現這個月要丟進資源回收處的那些過期的外文書報雜誌,都被林少豐拿回去了嗎?」
「他付錢了沒有?」樓然顯然對這個話題無愛,懶洋洋的問。
「有有,一本十元,大量收購也沒有要求打折,很夠意思吧?」
「那我就代全公司的同仁謝謝他為公司福利金做出的貢獻了。」
曲耘禾趁他不注意,用力抽出被握著的左掌,反手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
「你知道我的意思。他是有在努力的,反正對他寬容一點。」
「還要繼續談這個話題嗎?那你自便,只要左手借我捏捏就好。」說完又抓住她的左手把玩起來。
「好吧,談回公司月刊的標題。」曲耘禾失笑道:「我真好奇這樣類似的八卦,還會傳出什麼更離譜的。」
「離譜?你是這麼覺得的嗎?關於你,和我。離譜嗎?」
樓然仍然是懶洋洋的表情,但由於握著她的那隻手掌微微加重了力道,讓曲耘禾發現了他情緒有所轉變,卻不明所以。
「樓然?」
樓然只是看著她,沒說話,眼神幽暗沉凝,像承載著太過濃厚的情感,堆聚盈滿,卻始終不肯傾瀉而出,形成一種即將潰決的壓力,向曲耘禾壓迫而來。
曲耘禾心一驚,某種隱約的了悟浮上心頭,那是兩人相認以來,始終未曾說開的部分……
未曾說開,不是因為遺忘,不是因為逃避,而是因為……不過小心翼翼的想維護著。
維護著心中最珍惜的那部分,生怕一個處理得不恰當,就把它傷害到了,或者走向兩人都不願意見到的結果……
兩人一直在表態,在試探。這並不令人吃驚,他永遠是個積極進取的人,在目標前面,從來不遲疑,也不曾躊躇,像是人生字典裡沒有患得患失這成語似的。當他小心謹慎時,只是為了更成功的奪取,而不是在猶豫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