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她們絕不能讓埃米爾和那個女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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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樂麗宮裡專門舉辦宮廷舞會的元帥之房,這晚也擠滿了兩、三千人,胸前配滿五顏六色勳章的顯貴男士們彷彿閃閃發亮的聖誕樹,一座座結婚蛋糕掐著繡花手帕搔首弄姿,頻頻拋媚眼,順便用扇子發送無線電報給情人。
在路易國王一行人入場,王妃就座之後,管絃樂團才開始演奏卡德利爾舞曲,於是,舞會開始了,所有人都集中到大廳中央開始跳舞,只餘下少數人仍然待在原處,譬如埃米爾和雪儂,因為除了華爾滋和加洛普舞之外,雪儂都不會跳。
「埃米爾。」
「嗯?」
「你打算整個晚上都用馬臉跟人家打招呼嗎?」
從第一腳踏入杜樂麗宮,埃米爾就寸步不離的守在雪儂身邊,舞會開始之後,只要有男人過來來邀請雪儂跳舞,他的臉就會拉成隔夜的法國麵包——又長又硬,再用比鋼鐵更生硬的語氣替她拒絕,她只好一直用左手持扇擋在臉前。
請離我遠點,這裡有大型危險動物。
「……你沒來。」
聽他指控的語氣,雪儂立刻知道他說的是五天前她的承諾。
「對不起嘛,」她理虧地吐吐舌頭。「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沒想到突然有人來找我,還死賴著不走……」
「男的?」聲音有點陰沉。
「女的。」
「你應該告訴我聯絡你的方法。」聲音正常了。
「這個嘛……」雪儂沉吟苦思半天。「好難!」要真那麼容易,時光機就不必發明得那麼辛苦了。
埃米爾沉默一會兒。
「你想再參加宮廷舞會嗎?」
「不想!」
「為什麼?」
「我只是想看看路易國王,現在看過了,我還來幹什麼?」
凝眸注視著她,埃米爾又靜默片刻。
「那麼,要如何你才肯留下來?」
「留下來?」雪儂訝異的複述道。「留在哪兒?」
「巴黎,我必須處理一些公事,暫時還不能回夜丘。」
他要處理公事,關她什麼事?難不成要她客串秘書?
「你可以派人送我回去嘛!」
「我希望你留下來。」
「可是……」雪儂原想繼續拒絕,但轉眼一想,不是早已決定要來看看為什麼只有她會碰上這種事的嗎?
那麼,是不是應該順其自然才對?
不然靠她自己,一點頭緒都沒有,連怎麼開始,要從哪裡開始都不知道,又找得出什麼答案來?
好吧,就順其自然!
「呃,我是說,古堡的女主臥,有人會進去嗎?」
埃米爾呆了一下,不解她為何突然轉到這個問題上來。「不會,女主臥沒有人住,自然也不會有人去清理,尤其是在你出現之後……」
「我?」
「要知道,我們國家的習俗與你們不同,在我們國家,淑女是不可以出現在男士的臥房裡的,倘若被人看見了,你的名譽將會徹底被毀,因此我特別交代僕人,沒有得到我的同意就不許進女主臥,所以,不會有人進去。你問這個做什麼?」
很好,這麼一來,她的東西就不會被發現了。
「隨便問問。」雪儂說,「我帶的衣服不夠,怎麼辦?」再次轉開話題。
「你願意留下來?」埃米爾雙眼瞬間灼亮起來。「沒問題,衣服不夠,明天我就叫人來幫你量身訂做!」
雪儂聳聳肩。「好,不過樣式由我自己決定。」她拒絕變成另一座結婚蛋糕。
埃米爾毫不猶豫的點頭同意。「當然。」
問題解決了,看得出埃米爾很高興,再有人來邀請雪儂跳舞時,他的表情依舊冷峻,但代替她婉拒的口氣緩和多了。
「埃米爾。」
「什麼?」
「到底哪一個才是你?」
俯下眼來,「嗯?」埃米爾不解的凝睇她。
雪儂仰起眸子迎視他的目光。「當你跟我獨處的時候,毫無疑問,你是最最親切溫和的標準紳士,可是……」她沒再說下去,相信他也應該明白她的意思。
埃米爾垂下視線,沉默片刻。
「我怕嚇跑你。」
說得也對,那一回如果不是他及時撤下冷峻的氣勢,換上溫和的面貌,她八成會嚇得再也不敢來了,說不定還會連夜搬離古堡;之後,若非他繼續保持親切隨和的紳士風度,就算來了,她也會盡量避開他,因為她最討厭「傲慢」的有錢人。
認識她的人都知道,杜奧布羅傑家雖富有,但她的作風向來是最平民化的,交朋友只交那種以誠心對待彼此的人,從不考慮家世財富,除了訂製這批泡泡袖的復古女裝之外,她所有衣物用品都是杜奧爸爸、媽媽主動買給她的,不然她的東西都會用到已經連修補的價值都沒有才丟掉。
她從不認為財富是一件值得驕傲炫耀的事。
不過……「你是說,我對你最初的印象才是對的?」她覺得不像啊!
埃米爾又靜默了好半晌,突然問:「你還想跳舞嗎?」
「呃?」漠不相干的問題,聽得雪儂腦筋有點轉不過來。「不想,我只是來看看路易國王長什麼樣子的,根本沒想過要跳舞。」
「那我們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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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們回到宅邸時仍然相當早,不過剛過午夜而已,但不能參加宮廷舞會的人沒事幹,都早早就去睡了,除了盡責的老管家還在等門。
「先生還需要什麼嗎?」
「你累了嗎?」埃米爾問雪儂,後者搖搖頭,他便吩咐老管家,「幫我們準備一些點心和紅茶,然後你就可以去睡了。」再轉注雪儂。「你先去更衣,待會兒在書房見。」
半個鐘頭後,雪儂來到一樓的書房,見埃米爾端著一杯酒在書桌後沉思。
「你有什麼事想告訴我嗎?」
見她出現,埃米爾立刻起身以示禮貌,待她落坐後,他又親自替她倒紅茶,並把點心盤子挪到她面前,再回到他自己的座位坐下,又端起酒杯淺酌,默然沉思。
好一會兒時間,書房裡沒有丁點聲音。
「我有兩個叔叔,」他突然開口了。「明天你就可以見到索瓦三叔,他是個非常忠厚老實的人,因此我可以放心的把公司交給他;但弗朗二叔,他是個典型的浪蕩子,整天游手好閒不務正業,總以為只要有我父親無限制供應他金錢,為何他要工作?於是每天吃喝玩樂,缺錢就跟我父親伸手……」
凝望著玻璃杯中暗紅的液體,他繼續往下述說。
「起初父親一直忍耐,直至弗朗叔叔學會賭博,債主開始到我家來討債,父親不得不縮減他的津貼以示警告,但弗朗叔叔依然故我,於是父親只好一再縮減他的津貼,一再勸誡他,終於有一天,我父親警告他,倘若他再不戒賭,父親會把他趕出門,再也不管他的死活了……」
他頓了一下。「兩天後,我父親因為落馬意外摔斷脖子去世!」
雪儂呆了呆。「咦?」這麼巧?
「父親去世前,我一直在倫敦唸書,後來又到巴黎繼承舅舅的財產與公司,直到父親去世後,我才回到夜丘繼承康帝酒園,學習種植葡萄與釀酒的知識,而弗朗叔叔也很慇勤的提供他的協助,又主動提議說他可以暫時替我處理帳務方面的問題,好讓我專心學習,因為他是我叔叔,我相信他……」
聽到這裡,沒來由的,雪儂突然覺得背脊有點發涼,趕緊端起杯子來喝下好幾口熱紅茶,卻依然驅不走胸口隱隱的心寒。
「之後,伊德他父親好幾次私底下警告我弗朗叔叔不可信,並告訴我父親去世前正在猶豫是否要趕走弗朗叔叔,考慮再三後,我決定收回帳簿。記得當時已經相當晚了,叔叔剛從外面回來,由於他時常不在家,所以我決定立刻去找他收回帳簿,不意卻恰好被我聽見他在對嬸嬸炫耀……」
敘述突然中斷,埃米爾仰杯一口飲盡杯中的酒,粗魯的橫臂抹去唇邊的酒漬,又深呼吸好幾下,彷彿在壓抑什麼。
「他對嬸嬸炫耀說,害死我父親是他這輩子做過最聰明的事……」
果然!
雪儂心頭頓時涼到谷底,雙手捧著熱騰騰的紅茶,卻溫暖不了她的心。
「接著他又說,如我這般溫和好說話的人,他隨便哄哄就可以吃定我了,過兩年他會再安排另一次意外,由於我尚未娶妻生子,屆時我的財產將會由弗朗叔叔的長子繼承,這就是他的計畫……」
「上帝!」雪儂驚恐地呻吟。
「就在那一刻,我才霍然恍悟是我的溫和脾氣害死了我父親,若非叔叔認為我很容易控制,他不會害死我父親,同時我也瞭解到只要我是個富有的人,我就沒資格做我自己,我必須是個人家不敢輕易招惹的人……」
以他的處境來說,的確是,看看伊蓮娜和子爵夫人就知道了,也難怪起初幾次見到她時,他會認定她是心懷不軌來誘惑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