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愛蘋果啊,她不是替身、不是影子,她是他真真實實愛上的女子!
蕭瑛望著她的臉,恨不得那血是從自己身上流出的,他不斷親著她的額頭,一下一下,他試圖溫暖她,但效果不彰,急得淚水擠出眼眶。
一隻冰冷的小手撫上他糾結的眉宇,賀心秧喘著氣說:「別哭,我不痛。」
才怪,她的臉痛得擰了起來,她是怕苦、怕痛、怕窮,天生要來享好命的女人,怎麼可以這樣受盡苦楚?
「說話好嗎?聽你說話……我不痛。」
蕭瑛用力點頭,好,只要能讓她不痛,就是要他唱歌跳舞,他都做。
他拉起她的手壓在自己胸口,那是假蕭瑛說真話的動作。
她又吐一口血了,血染上他的手背,他沒擦去,只是深情凝望著她的雙眸,彷彿永遠都看她不夠。
「蘋果,我記起來了,記起過去所有發生過的一切,記起來,在很『真』的你身邊,我這個『假』才會打從心底快樂,記得我總是逗你、鬧你,看著你氣呼呼的表情,然後……幸福洋溢。
「我記得我們約定好,等我從城南蒼山回來,我們要一起做禽獸不如的事,記得我對你的承諾:不管是千山萬水,遇到再大的困難,我都要回來,見你。」
她細細觀察他的眼睛,他的眼裡有深情、有憂鬱、有他作承諾時的點點甜蜜,於是她確定,他是真的想起來了,這些話,不是出自於孟郬的轉述。
雖然很痛,可是她想笑,想拉開嘴角,露一個甜甜香香的蘋果笑臉。
「蘋果,我愛的人是你、不是關倩,所以在谷底那一年,我們不確定還能不能回得來時,關倩幾番邀請,我都無法對她逾矩,因為即使失去記憶,你始終佔住我的心,不讓我對其他女人產生慾望。更因為承諾還在,我要和你做禽獸不如的事,不是和其他女人。
「過去一年裡,面對她,我必須時刻提醒自己,她於我有恩有義,我必須回饋以真心,但是真的很難,因為她從來就不是帶給我快樂、不是我真心喜愛的女子,但是勤政殿裡,初初見到你……我這裡、這裡,就不對勁。」
他拉起她的手,貼貼他的頭、再貼貼他的心。
「我是何等多疑之人,怎麼可能憑著小四和孟郬幾句話就相信自己曾經喜歡你?我會相信他們,是因為我不斷想起你、不斷被你憔悴的容顏擾了夢境,那時候,我們甚至連一句話都沒說過呵。
「關倩對我說,我可以娶你回家,她願待之以禮,你不知道那個時候我對她有多感激。可那時,你於我只是個陌生女子,我怎會想要親近你、想盡辦法與你接近?因為,真愛始終在我心底,即使我失去記憶。」
賀心秧笑了,心滿意足地笑開。真好,他說他愛她呢,她不是影子、不是替身,是真真切切的愛情,可……真惱人吶,為什麼不早一點呵,為什麼他才想起過去,她就要死掉?這是上天對將死之人的悲憐還是殘忍?
她又吐血了,可這回,她嘴裡沒有嘗到血腥味,只有淡淡的甜,因為,他與他的愛,就在身邊。
「昨天我好生氣,氣到抱走願願、望望對付你。其實……那不是生氣,而是恐懼,恐懼你要離開我,恐懼我再也見不到你,恐懼我們之間沒有未來與明天,恐懼你就要走出我的生命。
「這份恐懼與我爭戰了一整個夜晚,宮門初開,我立刻衝進懷寧宮來,關倩是正妃,我應該往她那裡去的,那才合禮制,可我管不了那麼多,因為我害怕人去樓空,害怕願願、望望也留不住你的腳步,更害怕你的固執……蘋果,你是第一個教我心慌意亂的女人。」
有些倦了,這段日子總是累,閉上眼睛,賀心秧好想睡。
可……真是的,她多喜歡聽這樣的甜言蜜語,偏偏周公來找人下棋,她努力撐起眼皮,連連試過幾次,都無法提振精神,真是討人厭的累……
「倘若你現在問我,我必須在關倩和你當中選擇一個,我會選誰?對不起,我還是會選擇娶她,因為那是道義與責任,但確定的是,這輩子我再也不會幸福了,失去你,我不會死、不會殉情,但失去你,等同於剝去我生命裡所有的幸福樂趣。
「我終將走回到從前,掛著偽善的面具,繼續辛苦的人生,無真心、無真意,有的只是一場虛情假意……」
閉起雙眼,她認真傾聽。
是啊,她老是把全副的心思放在愛情上,卻沒想過禮教道德對於這時代的男人影響有多深,他們會為家族、為道德、為義務而犧牲自己。
倘若不是如此,他何必因為先皇遺詔,傾全力將果果扶持成皇帝?如果不是如此,他何必與蕭鎮對壘,明知有性命危險,還是要前往赴約?如果不是如此,他何不遠走高飛,遠離蕭□的監視……
她愛上的蕭瑛就是這樣一個人啊,把責任放在個人喜好前面,把義務看得比自己的夢想還高遠,她怎能要求他無視關倩的情義,無視於她的捨身?
她錯了,她該入境隨俗,該放棄對一夫一妻的堅持,她應該為了這樣一個愛自己的男人而妥協……
嫁了吧,真心嫁了……她願意在現實前面低頭,願意相信他的承諾……
可惜這些話,她沒有力氣說出口。
「對不起,我不該勉強你,我該尊重你的時代給予你的教育,我不應為了自己的恐懼,強勢霸道地把你留在身邊,醒來吧,蕭瑛在此承諾,如果你願意醒來,我們繼續當朋友,我再不逼迫你……」
傻瓜,不必逼迫,她後悔了呀,她願意嫁、願意坐上他的八人大轎抬進他的家,如果要因此而使心計、耍賤招,那麼,斗吧,關倩,放馬過來,她不再害怕、不再逃避,她要當只雄赳赳、氣昂昂,正面迎戰的小鬥雞。
吐氣,她真的真的希望,能把話說出口,只是她無力抵擋強烈的疲憊侵襲。
她的頭緩緩垂下,呼吸漸漸微弱……
他彷彿意識到什麼似的,抱緊她,緊緊地將她摟在胸口,淚水從他的眼眶滑入她的發間,他輕聲在她耳畔低語。「如果我不愛你,明月會墜跌、太陽不再光亮,但明月不墜、太陽會發光,所以可以證明,我愛你;如果我不愛你,海水枯竭、光陰會倒轉,但海水不會枯竭、光陰不倒轉,所以證明我愛你;如果我不愛你,蕭瑛不會存在這個世界,而我存在了,所以證明,我愛你……」
奪過關倩的軟劍,孟郬一劍劃開她的身體,鮮血噴射出來,他的臉是冰的、身子是寒的,即便染上她溫熱的血,也擋不住他凍人的視線。
關倩死了,但孟郬的手未停,軟劍飛過將她的臉畫成猙獰魔鬼,他不光想這樣做,更想將關倩千刀萬剮、挫骨揚灰,他不知道關倩為什麼要殺晴,但只要膽敢犯到他的女人,就算是皇后娘娘,他也不准她活!
對,他護短,晴是他的短,是他今生唯一想要守護的女人。
他疾奔到宮晴身邊,方磊已經為她紮下銀針,止住不停往外流的鮮血,他雙眼望向方磊,想要他給一個答案。
方磊輕輕搖頭,抱歉的低聲道:「傷及心脈,我束手無策。」
孟郬狂怒,一把揪住方磊的衣襟怒吼,「你怎麼可以束手無策?你憑什麼束手無策?你是祈鳳皇朝最好的大夫,你不可以說出這麼不負責任的話。」
宮晴偏過頭,看著孟郬,忍不住苦笑,再高明的大夫也醫不了無命人啊,他啊,分明是為難人。
她輕輕拉他的衣袖,孟郬轉身,她瞧見他的淚痕。
他在為她哭呢,還以為這樣一個冷冰冰的人不會流淚,原來只是未到傷心處。
他輕輕將宮晴抱在身前,像是在哄三歲孩子似的,柔聲道:「不要死、不準死,我們約好的,清明你要陪我回家祭祖,我要讓爹娘看看,我喜歡的是一個怎樣能幹聰慧的女子……
「我們約好的,中秋要找一處無人高山,冰人郬要為青天晴高歌一曲,我已經開始在練唱曲子了,你不可以不聽……
「我們約好了,年底你要成為孟家媳婦,我們要辦一場別開生面的婚禮……我們約好的啊,絕對不可以不作數……」
第十五章 回家(2)
宮晴笑著撫過他的臉頰,鬍子刮得好乾淨呢,看來他很期待今日的賭約。
「我贏了還是輸了?蘋果要嫁給蕭瑛嗎?」
「你輸了,你欠我一百兩。可另一個賭約,你贏了,蕭瑛去懷寧宮接蘋果,他不管他的正妃,連禮部一干大臣都不管,只擔心蘋果不肯乖乖上花轎。所以我倒輸你一百兩,等你身體好了,我們帶著一百兩上如意齋去,我們去聽說書人講講采莘公主破奇案。」
「郬,你變得多話了。」
「自從認識你,我的話就越來越多,已經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