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目一冷,聲音帶上尖銳,「我想賀姑娘並不清楚,王爺之所以會決定娶你,是因為我的提議。終歸錯在我,過去幾年,我不在王爺身旁,王爺相思氾濫成災,才會找到容貌與我相似的你,一晌貪歡,以致珠胎暗結。」
關倩聰明,幾句話就狠狠戳上賀心秧的弱點。
她倒抽一口氣,這事,她比誰都明白,她在被畫像深深感動之餘,不也曾經懷疑過那畫像上的人並不是自己,明明眉眼那樣像、表情那樣相似,他的畫功只比照相機少了咪咪的真實感,她卻還是曾經猜疑畫中人可能不是她,為什麼?因為她的第六感特別靈,還是因為她早就知道,世界上的愛情不順利的百分比遠遠超過順利的?
咬住下唇,賀心秧逼自己不傷心,該傷的已傷過,該痛的,來日方長,未來有得是時間慢慢去痛,她並不想要太多的怨怪,她想試著理解關倩的反彈,這段日子,後宮的傳言不少,那些傳言傷的不只是自己,更是關倩。
她努力提醒自己,多替關倩著想,於是她平抑情緒,輕聲問:「關姑娘今日前來,只是為了同我回憶過去?」
「不,我是來想讓你明白……」話說到一半,學武的關倩耳聰目明,聽見屋外一個不同於女子的腳步聲音,心念一轉,她將原本想說的話吞下去,換上另外一句,而臉上的笑容瞬間轉為詭異。「容你難,容下你那兩個孩子更難!」
她湊在賀心秧耳邊說話,聲音很小,近乎耳語,凌厲目光在她臉上剜過,宛如千把小刀,恨不得射她個千瘡百孔。
賀心秧陡然驚悚,臉上多了幾分驚怒交加,那樣猙獰的仇恨,那樣焦灼的狂怒,她被嚴重恐嚇了,心一陣強烈痙攣,無法遏制的恐懼在憤張的經脈間奔竄遊走。
關倩再度湊上來,五指像鷹爪狠狠攫住她的肩膀,不教她逃離。「你怕死嗎?你的孩子怕死嗎?別怕……人生自古誰無死啊。」
關倩的聲音像魑魅魍魎,在她耳邊輕輕刮著,絲絲寒意侵入她肌膚,驚恐像無數只冰冷的觸手,密密地在她身上蔓延……
她的意思是……願願望望有危險?
下意識地,她要跑出去看孩子,可關倩哪肯放她走,戲還得她配合著演呢。
她用力一扯,將賀心秧拉回來,關倩有一身武藝,賀心秧根本不是她的對手,而賀心秧越是心急,越無法掙脫開,她忍不住揚高聲調,怒目相向。
「走開!我不要跟你講話。」
下一刻,關倩收起猙獰,微笑的眉眼充滿挑釁,可聲音卻帶上了楚楚可憐的無助哽咽,她拉高音調,對賀心秧哀求,「求求你,聽我一句,再一句就好。」
臉是喜、聲是悲,同時出現的表情和聲音怎麼可以相差這麼多?但賀心秧無法思考,她腦子裡一片紊亂,所能想得到的只有願願、望望,她必須親眼見到孩子平安。
她想走可關倩不放手,情急下,她大喊,「你是瘋子嗎?我說走開!」
「賀姑娘,求求你別生氣啊,我不過是能夠希望找到一個法子,讓我們彼此相安無事,難道賀姑娘連這樣也不允許嗎?」
關倩越講越大聲,最讓人不解的是,話說著說著她居然雙膝落地,跪在賀心秧面前。
第十章 祝福你們(2)
賀心秧一陣錯愕。關倩瘋了,她絕對是瘋了,她該去找心理醫生檢查有沒有人格分裂,怎會前後態度相差那麼大?
算了,她才不管她怎麼樣,反正再不久她就會離開這裡,離她和蕭瑛遠遠的,她只想將自己的手拔開,想趕快跑到孩子身邊、確定他們安然無恙,可關倩就是不放手。
「放手!」
「我不放,除非你願意接納我。」
「什麼接納不接納,你走你的道、我過我的橋,咱們河水不犯井水,各過各的日子不成嗎?要談接納,你該去找你的王爺才對。」
突然間,關倩彷彿受到重大打擊似的,她嘴唇微微顫抖,淚水撲簌簌地流不停。
哇咧,這人是靠演戲吃飯的哦,數言間表情驟變,快得連寫艷本的賀心秧都沒辦法把它們串在同一幕場景裡。
「賀姑娘,我今日來原是好心,一如我同王爺要求,要與你結為姊妹共效娥皇女英般善意,同你實說了吧,我是女人,也會妒嫉,如果能夠,誰願意與人共事一夫?
「我瞭解王爺,他是個重感情之人,倘若他在失憶之前的確負了你,今日卻對你不聞不問,他心底豈能過意得去,我不願王爺背負歉疚過日子,才會提出這樣的建議。可你為什麼要字字針鋒相對?你當真容不下我?」
說到後來,關倩更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哭個不停。
嚇?怎麼會是她容不下關倩?不是關倩咬牙切齒,說容不下她和願願望望?
賀心秧像個新手演員,被關倩帶著往戲裡頭走,頭益發疼痛……
沒錯,關倩講的每句都是真的,蕭瑛的確不愛她,留在她身邊是為了責任,或許還帶了那麼一點點驚艷,對於她腦袋裡的新知識。
但她很清楚,他的愛情與自己無關,她也從沒想要去搶什麼、奪什麼,她不過想圖個安靜,怎麼會牽扯來牽扯去,牽扯到最後還是在容得下、容不下上頭轉圈?是關倩詞窮還是老祖先罵人強調文雅,翻來覆去就那幾句?
賀心秧搖頭,算了,跟這種語言乏味的女人說話太累,與她鬥心計……一來她沒本事,二來她沒精力。
賀心秧歎息道:「關姑娘言重了,沒其他事的話,還請關姑娘回去。」態度擺明送客。
關倩眼角含淚,思忖著要不要再多說個幾句,還是就此打住。半晌,她深吸氣,重重地握了一下賀心秧的手,放聲道:「賀姑娘,我是真心想與你當朋友的。」
當朋友?她會相信才是腦袋壞去。
「不必了,把你的真心放到別處去,我這裡真心很多,擺不下關姑娘的。」
說的好!關倩在心底讚她一聲,逼起內力,她漲紅雙頰,眼底含上淚水,一臉的委屈無助,她小步跑到門邊,門拉開,抬眼,淚水刷刷刷地落下頰邊,視線對上蕭瑛。
「王爺,對不住,倩兒做錯事了,倩兒告退。」關倩見到蕭瑛,裝出一副驚訝他在這裡的表情,第一句話就是認錯,第二句是委屈告退,真真是讓人一掬心酸淚的小可憐啊。
「等等,我送你回去。」蕭瑛拉住關倩,皺緊了眉頭向賀心秧望去一眼。
賀心秧對上他的眼神,心下委屈,但卻忍不住想發笑。到這會兒,就算她再遲鈍也明白,自己被擺了一道。
原來是門外有重量級觀眾呵,難怪關倩像瘋子,一下子恐嚇威脅、猙獰張揚;一下子聲淚俱下、委曲求全,使出全副精神賣力表演,表情豐富賽過川劇變臉。
早就說吧,心計這種東西,她根本比不贏古代人,他們是成天閒著,琢磨來琢磨去的,哪像她,一整個忙呵。
知道自己被關倩算計了,她反而鬆口氣,關倩想冤她、整她、針對她,通通沒關係,只要別去碰她的孩子。
至於蕭瑛,她不想解釋,要誤會就誤會,要生氣就生氣,反正她沒打算再和他有什麼瓜葛。
況且說實話,關倩耍心計有什麼不對?那叫做防患未然,叫做捍衛婚姻,是狗都會撒尿標示自己的地域,何況是人?比起她之前無怨無悔的妥協,賀心秧還認為現在的關倩比較符合人性。
她歎氣,挺直腰背,在小紅小綠的怒視中離開偏廳。
賀心秧進書房,拿起毛筆,稿子寫完了,那就……多畫幾張教具圖吧。
風喻一群人站在外頭商量半天,紫屏才拉著大家進門,她彆扭半天後,踱步到賀心秧身邊,吶吶地喊了聲,「小姐。」
賀心秧怎會不明白他們想說什麼?
從她被激被嚇、揚高音調那刻起,就跟著人家合演一齣戲,那場戲裡,她是壞小三,人家是為了丈夫、無怨無悔的好正妻,然後站在外頭的是最佳觀眾,眼見為憑、耳聞為實,她這個惡毒小三的形象再也抹滅不去。
「小姐,我覺得關姑娘挺好的。」苓秋道。
「她好她的,關我什麼事?」賀心秧說得冷漠,她壓根沒有解釋的打算。
「怎麼無關,日後她便是願願、望望的嫡母,您就算不替王爺著想,光是為了願願、望望,小姐都應該和關姑娘好好相處。」紫屏扯了扯她的衣袖。
怎麼會是嫡母呢?願願望望姓賀不姓蕭,可惜,大夥兒都不肯正視這件事。
賀心秧淡然一笑,不予置評,反正早晚要離開的,是為了對愛情的堅持而走,或是為妒嫉而遠離,兩者有差別嗎?
反正進過花滿樓,她的名聲早就糟透,死豬還怕開水燙,再多添上幾條批評又如何?
她不是不清楚,只是裝做沒事。整個後宮都傳說她是花滿樓的名妓,是妖女、是狐狸精,說她魅惑男人心,不光招惹王爺,連果果、風喻都不放過,還說願願、望望是來路不明的野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