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郎「哈」了一聲。「最好是這樣,那就枉你「千辛萬苦」地在家「臥床養病」啦。你這個病人還是乖乖在家裡多吃點補湯藥膳,放心,我和楠生會代勞去吃那些山珍海味的,哈哈哈!」
越楠生也跟著大笑。
「你們……」
連駿一副滿臉無奈的模樣,但其實辛海棠知道他內心是喜悅無比的,感動著這兩位好友並沒有接受週遭那些人的利誘,而是站在他這邊,才能把這種事當成茶餘飯後的笑談。
賓主盡歡,若不是礙於他是「告假養病」,連駿真想留林、越兩人住下,如過去那般秉燭夜談,而不是在短短半個時辰裡就結束會面,送走兩人。
「真可惜。」連駿扼腕道。
「日後您還有機會與林爺、越爺聚會的。」辛海棠柔聲安撫他。「現下還是請您快快回床上休息。兩位夫人知道林爺、越爺告辭離去後,一定會盡快過來探望您的。」
「唉!」連駿也知道辛海棠所言為實,不過還是很誇張地搖頭晃腦歎息。
「我這場病生得可真不容易。」
果真如辛海棠所言,連駿才躺回床上,連家兩位夫人便聯袂前來探視,對他噓寒問暖,直到連駿說自己累了想休息,她們才肯離去。
白天事情多,入了夜後才得以清間,連駿強忍著惺忪睡意等著辛海棠沐浴淨身身完畢。
須臾,辛海棠娉婷現身,款款走向床鋪,任他一把擁入懷中。
她含羞帶怯地吻上他的唇,兩人耳鬢廝磨好一會兒,雖然沒有更進一步的愛慾纏綿,卻又親暱甜蜜得更勝魚水交歡。
夜色愈發深沉,萬籟靜謐,屋裡的燈燭幾乎已全都滅熄。
另一頭,數名黑衣人悄然無聲的從一道小門竄入連府。
黑衣人們藉著微弱的月光,彼此點頭交換眼神,比了幾個手勢後,便各自散去。
未幾,第一道火焰在暗夜裡亮起。
第11章(1)
「駿少爺,您快醒醒!」
連駿被辛海棠以從未有過的粗魯力道搖醒,睜開眼就見到她力持鎮定卻仍明顯驚惶的神情。
「失火了!」
連駿連忙起身披上一件外衣,接著被辛海棠拉著衝出屋外。
焰光沖天,幾乎映亮半片夜空,熊熊燃燒的火舌裡傳出辟啪聲響,代表著火舌正逐漸蔓延,燃燒著每一件行經之物。
「呀!失火啦!」不遠處也有人發現失火,一聲接著一聲驚惶的大叫,之後被吵醒的人愈來愈多,呼喊聲愈發喧嘩嘈雜。
主要失火的地點是連府的主屋。
「奶奶!娘!」連駿想到兩位長輩,立即拔足狂奔。
主屋外滿是慌亂的人們,男女奴僕或叫或喊,或哭或泣,有人呆站在原地無法回神,有人則如熱鍋上的螞蟻,不住團團轉。
連駿眼尖,看見在場力圖主持大局的總管,抓住他便問:「奶奶和娘親她們呢?」
「老夫人?小人沒看見她們……」顯然這場突如其來的火災已經完全嚇跑了總管的理智。
「糟了!」連駿的心冷了半截,鬆開對方的衣襟就要往火場裡沖,卻立刻被辛海棠擋下。
「還是由奴婢去吧,妾身這身功夫自保之餘,尚能營救兩位夫人離開火場。」
理智上連駿知道她的話是對的,但情感上他卻想不顧一切阻止心愛的人兒涉險。
「好……我知道了。」他千思萬慮只在彈指間,因為已沒有多少時間能浪費了。
「你自己要小心。」千言萬語最後也只能化為這句簡單卻也最貼心的叮嚀。
「妾身明白。」辛海棠朝他安撫的一笑,便轉身奔入火場。
這一幕直教連駿再次痛恨自己無法習武的身子骨,不然此時他就能衝入火場救人,而不是由辛海棠代替他。
夠了!現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重重的一抹臉,連駿換上堅毅焊然的神情,大步走到慌亂的人們前方,用力大吼一聲,「安靜!」
連駿這一吼,眾人皆被這道吼聲震懾住心神,紛紛望向他。
「現下不是手足無措的時候,沒有時間能浪費了。總管,你立即派腳程快的小廝前去通報官衙。全大夫?幸好您和您的藥徒沒事,麻煩您移駕後院的涼亭,為這些傷者診治。奴婢、丫頭們負責協助全大夫及藥徒照料傷者,男丁們隨我救火!」他很快的開始指揮調度眾人。
是的,他或許無法正式習武,無法進入火場救人,但他可以盡力為辛海棠鋪路,以便她順利救人。
海棠兒,你千萬不能有事……他朝著火場,心中默默呼喊著。
火場中,火舌尚未近身,濃煙便已撲面襲來,熏得辛海棠兩眼發紅,幾乎睜不開,嗆咳不斷。
辛海棠當機立斷地弓身彎背,憑著記憶在主屋裡摸索。
記憶中,從左手邊直走第三間便是荷夫人的廂房,沒一會兒果然在房門前發現倒在地上的荷夫人,她立刻將對方一把往背上一扛,發揮出超乎尋常的毅力,掉頭往回跑。
她甫衝出火場,迎面就是一陣驚喜的歡呼。
「海棠丫頭出來了!」
「她救荷夫人出來了!」
如果辛海棠現下心有餘力,會注意到火勢已經受到初步的控制,而且人們不再像方纔那般陷入驚惶失措中。
連家上下亂中有序,奴婢、婆子們隨著全大夫師徒忙著照顧傷者,一部分家丁拿著水桶以接力的方式傳水滅火,而連駿則率領另一部分家丁前往水源處,汲取更多的水來。
辛海棠一放下荷夫人,轉身又衝回火場。
「娘!」連駿率著打水的眾人返回,第一眼便瞧見荷夫人,立即露出驚喜的笑容。
「駿少爺,海棠丫頭真的很厲害,已經將荷夫人救出來了。」守在火場的總管趕忙上前稟告,「您就陪著夫人到全大夫那兒去,這裡交給小人即可。」
「不。」連駿搖搖頭。他知道總管這麼說是一片好意,讓他可以陪在娘親身邊。
「我不能丟下這裡不管,你代我陪著娘過去就行了。準備好了嗎?」他最後一句已經是高亢嚴厲的呼喊,宛如下達軍令。
他身旁是數輛緊急調度前來的打水車,隨車的人手大聲回應,「準備好了!」
「上!」連駿大聲吼道。
「上!」眾人回應道。一時間,數十道水柱如龍似蛟,往張牙舞爪的火舌直撲而去。
「再上!」連駿又吼道。
「再上!」眾人再次應聲。
水柱在眾人齊心協力奮力扳動打水車機關的情況下噴發,不曾間斷,直到車廂裡的水用盡才不得不停止。該車立刻在人力推動下掉頭回奔水源處,準備再汲一車救火的水,而另一輛裝滿了水的打水車也在此時奔至。
這是吃力又搶時間的工作,教人無法分心,只是連駿再忙,內心仍有個角落輕輕呼喚著辛海棠。
海棠兒……海棠兒……
有人喊她?辛海棠有些昏沉沉的這麼想著。
二度進入火場,勢實已經有些逞強了,她不斷眨眼仍無法紆緩淚流不止的情況,不停匐匍在地上的姿勢讓她的手腳麻木酸痛不已,理應汗濕的體膚卻因為火場的高熱而有種渾身就要被烤乾的感覺。
但她仍堅持來到連老夫人的廂房,竭盡所能大喊,並極目張望。
「老夫人!您在嗎?老夫人!」
很快的,辛海棠在床邊的地面上發現癱倒的連老夫人,喜出望外的急急趨近,發現她還活著,只是被濃煙嗆暈了過去。
辛海棠將連老夫人負於背上,試著衝出火場,但她一抬起頭就愣住了。火舌已經無情且殘忍地封死了她們的退路,房門外只看得見一片通紅的火海,好幾截梁木隨著一陣辟啪聲響而掉落。
眼前已經無路可走,難道她真要命喪火場?
海棠兒……海棠兒……海棠兒!
一道道呼喊聲彷彿劈入辛海棠腦海中,教她渾身一震,思緒變得澄明,靈光陡然乍現。
當主屋裡突然傳出辟哩啪啦的連續巨響時,打水車的隨車人員紛紛倒抽口氣。
見狀,連駿心中陡然一冷,詢問身旁最接近他的人員。「屋裡的情況是怎麼了?」
「這……照我們救火的經驗來判斷,八成是梁木燒斷了。」
聞言,連駿臉色倏然刷白,一副即將崩潰的模樣。
祖母和心上人都還身陷火海,一個是至親,一個是摯愛,若她們真的同時出了事,他如何能承受這麼重的打擊?
週遭雖有許多人,現場卻一片死寂,只剩下火焰燃燒時所發出的辟啪聲響,以及水柱沖澆的嘩啦聲。
終於,火勢被撲滅。
天露曙光,赤裸裸地映照出慘遭祝融的殘屋破牆。
「奶奶!海棠兒!」連駿慌亂地往前奔去。不知何時,他的鞋子掉了,赤裸的腳踩著地上的石礫與雜物前行,刺痛難忍,如受酷刑。
但是,此時此刻他內心所承受的凌遲比任何酷刑都難受,那像是一刀刀剜著他的心頭,教他痛不欲生。
「奶奶……海棠兒……」
連駿瘋狂地在火場裡奔馳、張望,披頭散髮且口中喃喃呼喊著,一顆心沉浸於各種可怕的想像中,渾然未覺身後驀地傳來一陣騷動和喧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