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不對勁,讓連駿對熊將每一份軍情報告展開更進一步的研讀,發現這種改變是近來發生的事,而且代筆者一定是個與熊將頗為親近,但仍對他不甚瞭解的人,才能夠偷偷瞞著熊將操刀代筆,卻又無法完全臨摹他的文筆書寫軍情報告。
換句話說,熊將近來的軍情報告全是假造的,毫無軍情價值可言,甚至可能造成朝廷無法確實掌握北方邊疆真正的情況,說不定報告裡說韃靼國因王后離世而舉國哀悼,但其實對方已經整軍帶隊,兵臨邊疆!
這下事態可就嚴重了,於是連駿率領所有文書生員,將此事上報當日值日的主簿與軍司侍郎,待他們也明白事況的嚴重性後,立刻快馬通知兵部尚書,最後,尚書大人決定即刻入宮,通報皇上。
錦氏皇帝接獲通報,立刻召見兵部所有官員以及軍情異況的察覺者-連
駿留宮密議,並暗中派密探趕往北方邊疆一探虛實。
同時,為了避免最壞的情況發生,皇上亦另派將領領兵暗地趕往北方,以為應變。
如果說,連駿發現熊將的軍情報告有異只是個小小的線頭,但往下抽絲剝繭,赫然呈現的實情卻是無人預料得到的駭人。
熊將是個忠將,一心效忠朝廷,忙於軍中公務的他近兩年才娶了年輕貌美的滿氏,喜獲一名白胖麟兒。
滿氏出身於邊疆的清寒人家,熊將愛屋及烏,不但資助妻子的娘家做小生意,改善生活,更安排滿氏能文識字的兄長在自己身邊做事,幫忙處理一些文書事宜。
當然,熊將並未昏了頭讓對方經手軍事機密。他不拘小節,可大方向仍掌控得極好,不允人插手國家大事。
這下子,滿家的人可就遇上困難了。
滿氏一家其實並非錦氏皇朝子民,他們出身韃靼國,是該國長年部署於邊界的情報暗棋,伺機剌探,甚至操縱錦氏皇朝的軍情。
將滿氏順利嫁給熊將,是這個情報家族的一大順利進展,但又要如何掌控熊將,卻教滿家費盡思量,千方百計都「攻克」不了這名忠耿大將。
他貪財嗎?熊將只要一菜一肉便可打發一餐,一件衣服穿到補過三回還捨不得扔,連在路上撿到個荷包,都會原封不動送交官府。
他好色嗎?饒是熊將疼妻寵妻,願意自己穿舊衣給滿氏裁新裳,也沒疼寵到讓她能擅自進入放置軍事機密卷宗的書房。
於是滿氏動起歪腦筋,開始在丈夫每晚小酌的水酒裡,摻入「陰素華」這帖秘藥。
這正是連駿年幼,險些服用的秘藥。誠如當年全大夫所言,「陰素華」這帖秘藥初服時會有增強氣力、健壯身體的作用,熊將有好一陣時日都以為自己是老當益壯,喜不自勝,走起路來神氣有風,做起事來精神抖擻。
然而日復一日,熊一神委頓,體力衰弱,整個人欲振乏力的後果漸漸浮現,待他察覺不對勁,人也已經衰弱得無法抵抗滿氏與其兄長軟硬兼施的陣仗,被他們軟禁,接著滿氏的兄長代熊將書寫不實的軍事報告,製造出假象,好教錦氏皇朝以為韃靼國國王持續沉浸在王后過世的哀痛中,無心國事。
事實上,韃靼國經歷過一場宮變,一名王子弒父為王,更為了轉移韃靼子民對他篡位的聲討,意欲對錦氏皇朝開戰。
幸好這場陰謀及時被發現,錦氏皇帝派密探與兵馬及時拯救了熊將,斬殺了滿氏及其兄長,鎮守住北方邊疆,遏止了這場即將爆發的戰爭。
「這就是我這陣子留在宮裡忙的事。」連駿敘述至此,不免搖頭歎息。「剛開始,我怎麼樣也沒想到事態會如此嚴重。」
「是啊。」辛海棠亦一臉驚詫。縱使她知道連駿一定是在進行某件大事,但也萬萬沒想到這件事如此重大。「您辛苦了。」
「辛苦是值得的。」連駿一笑,舒眉揚唇。「相當值得。」
「您……」她敏感地察覺他的情緒,凝視著他問:「似乎很高興?」
「能為皇上揭發韃靼國的陰謀詭計,避免了一場一觸即發的戰事,我當然高興。」
「不,不是那樣,您似乎還因為其他的事而高興。」
「那麼,你說說看是什麼事?」連駿俯身,吻吻她的眉心。
「嗯……妾身實在是……」她只看得出他眉飛色舞,卻無法看出他眉飛色舞的箇中原因。
「夠了,別傷腦筋了,我可不愛看你苦惱的模樣。反正我是為了什麼事而高興,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以好笑且疼寵的口吻說完,連駿便吻住她的小嘴,汲取這睽違半個月之久的甜蜜滋味。
同樣享受著這記甜蜜的纏吻,辛海棠亦忘卻了原本滿心的好奇和疑問。
連駿並沒有騙她,她很快就明白連駿在高興些什麼。
不戰而捷,是錦氏皇朝開國以來前所未有的,最為輝煌耀眼的戰功,而追根究柢,這份戰功應該記在連駿身上。
因為,如果不是連駿帶頭,這些兵部公府裡的文書生員便不會捨棄以往公事公辦,及時察覺軍情報告中的不對勁,大膽調閱過往的卷宗,揭露驚人的事實,阻止韃靼國的偷襲。
事後,不待錦氏皇帝降罪,羞愧難當的熊將便已經自戕謝罪,其兵馬由錦氏皇帝派去的新任將軍接掌,以最快的速度安定軍心。
回過頭來,錦氏皇帝盛褒兵部的功勞,尤其格外賞賜這些文書生員,教這些向來被視為可有可無的小小官員神氣極了。
「駿世子,你希望朕如何獎賞你呢?」錦氏皇帝特地在文武百官面前召見連駿,故意點明他另一個身份,準備論功行賞。
直到此時,眾人才驚覺連駿的身份恐怕不簡單,不僅只是個兵部公府的文書生員,應是更為不凡。
有人腦筋動得快,心想,連駿姓連,皇上又稱他為世子,能夠符合這兩個條件的……
「是連故將軍的兒子,荷郡主的獨子!」這句話瞬間掀起週遭低低的驚呼聲,若不是在朝廷上,恐怕驚詫的聲浪會更大,熱鬧如市集。
這下子文武百官望向連駿的眼神又更不一樣了,若說之前是「這樁禍事真是這個瘦弱的年輕人平定的」疑惑況味,那現下可是不敢再小覷的「原來他是連故將軍的兒子啊,果然是虎父無犬子」等大為改觀的想法。
甚至,有不少人開始盤算自己家族裡是否有尚未論及婚嫁的閨女,可不可能攀上連駿這門親。
連駿對於皇上於此時公然道出他的身份一事感到無可奈何。
儘管受命召見於朝廷時,他心中就已有會引起軒然大波的準備,但他以為皇上只會因為這件大功對他公開讚揚、賞賜,而不是連他的身份一併公諸於世,皇上究竟打著什麼主意?
錦氏皇帝並不是打什麼主意,只是以一名家族長輩的身份,忍不住想,此乃人之常情。
這些官員有文有武,最主要的是跟連家本家以外的分家子弟交好。按他們以往的想法,連家本家那個長年瘦弱,無法習武的嫡子,既無法赴沙場也不可能立功,所以巴結連家時從不曾把連駿放在眼裡,哪知道有朝一日他會突然躍上檯面,大受錦氏皇帝青睞?
這下可好,他們巴結連家旁系的、遠房的人馬,卻獨獨漏了這個嫡子啊,怎麼辦?
有些身為武官的連家子弟亦神色有異。按照傳統,連家家主的大位是以個人的戰功來決定的,但連駿這不戰而大捷的功勞又該怎麼算?計較在沙場上砍掉多少顆敵人的腦袋,哪可能勝得過不必費一兵一卒就消弭一場可能戰爭的功勞!
若果真如此,那他們長年來的明爭暗鬥不就是白費力氣的大笑話?而看得捧腹大笑的那個人不就是連駿?
人心登時浮動投注在連駿身上的視線各異,看待連駿的心思亦各異。
連駿也不在乎別人如何看待自己,他只思索著自己持著這件大功,要如何向皇上討酬賞。
「微臣斗膽,是否提出什麼樣的要求,皇上都能滿足微臣?」連駿問道。
「普天之下皆朕所有,你有什麼樣的請求,朕皆能應允你。說吧,你想要什麼樣的賞賜?」錦氏皇帝滿口承諾。
「微臣希望皇上為微臣賜婚。」連駿覺得這是水到渠成的時候了。
「喔?也是,男大當婚。你是看上哪家的千金?朕馬上賜婚。」
「對方姓辛,名海棠。」
「辛?嗯……那是哪家的千金?」錦氏皇帝苦苦思索,可是絞盡腦汁都想不出那是哪位名門閨秀。
「微臣的意中人並非千金小姐。」連駿神情一柔,語氣亦變得極輕,反而更彰顯出心底深沉濃厚的感情。「她是微臣的貼身隨侍丫頭,已經跟隨微臣十餘年了,對微臣的意義非凡,懇請皇上為我們賜婚。」
某間酒樓裡,上有雅座,下設方桌,人人一邊吃菜喝酒,一邊談論最近流傳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