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手拿、用嘴吃啊!」徐厚忍無可忍,揮舞著手中的雞腿。「你到底要吃還是不吃?雞腿都快涼了,再不接過去,這雞腿我就自己吃了!」浪費食物可是天大的罪過。
在飢餓的折磨,以及雞腿的誘惑下,她只能勉為其難的,端莊的正襟危坐,先拿出手絹,鋪在自個兒的膝蓋上,小心的調整好位置,確定手絹擺得端端正正,然後才又抽出另外一條手絹。
這一連串動作,看得徐厚耐性盡失。
「你好了沒啊?」
她睨了他一眼,不悅的輕哼,這才紆尊降貴的用另一條手絹,去接他手中的雞腿,仔細的沒讓雞腿的油漬,染上自個兒的白嫩小手。
雞腿很香,酥酥的皮還有些燙,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咀嚼得格外仔細,模樣秀秀氣氣,沒讓一丁點的雞油,落到衣裳上頭。
看她擺弄了半天,徐厚抓著剩下的烤雞,不客氣的往嘴裡咬,一邊大嚼大咬,一邊還含糊抱怨著。
「不過是吃飯嘛,哪來這麼多規矩?你這種吃法啊,要是在我們大風堂裡,肯定連一口飯菜都搶不著。」眾鏢師們搶起飯菜來,那可是個個眼捷手快,急匆匆的就要入口。
她慢條斯理的吃著雞腿,等到嚥下嘴裡的食物,才開口問道:「這隻雞是哪裡來的?」
「附近農家養的雞,我買來的。」他手裡的烤雞,轉眼只剩半隻。「你問這個做什麼?」他一抬手,抹掉嘴邊的油。
「我還以為,是你去偷,或是去搶來的,還想著等會兒要去替你付銀子。」她就算是再餓,也不想吃白食。
「喂喂喂,我是大風堂的鏢師啊,可不是什麼土匪強盜,要吃東西當然是用買的,怎麼可能用偷用搶?」他大聲抗議。
想到他是從什麼地方,掏出銀兩來的,白秋霜就忍不住雙肩一顫,手上似乎還能感覺得到,那股燙燙的溫度。
「我怎麼知道,你嘴裡的大風堂,是土匪窩,還是強盜巢?」她不以為然的輕哼,官家千金的風範展露無疑,連挖苦人都不帶髒字。
徐厚猛地跳了起來,拿著半隻烤雞指著她,表情盡顯囂張之能事,只差沒有仰天大笑幾聲,嘲諷她的無知。
「沒見過世面的小妮子,我告訴你,大風堂羅家可是京城裡頭,最大的一間鏢局,上自皇家,下至商賈,只要委託給大風堂的鏢,就從來沒有出過差錯。」他收回烤雞,又咬了一口。「你不也看見了,白浩然聽見大風堂的名號,立刻嚇得像是一隻鵪鶉?」
從小到大,始終被養在深閨的白秋霜,被嘲笑得臉兒發燙,索性轉過身去;故意不肯看徐厚,靜靜把手裡的食物吃完,再用手絹仔細擦抹雙手。
瞧著那纖瘦的背影,徐厚吃光了烤雞,打了個飽嗝後,才又開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她置若罔聞,繼續用手絹擦手。
「喂,不說名字是很沒有禮貌的。」他提醒。「你在白家就聽到,我自個兒報上名字了,現在你不能不說。」
明媚的眸子微微一睞。
「哼,你不懂得規矩,卻還懂得,什麼是禮貌?」
「當然知道。」徐厚拍了拍胸膛,大聲的回答:「大小姐說過,不說名字是很沒有禮貌的。」只要是大小姐說過的話,他都奉若神旨,一個字都不敢忘。
「哪個大小姐?」
「在我的心目之中,全天下就只有一個大小姐。」他神情嚴肅,一字一句的說道:「只有大風堂的羅夢,才能讓我徐厚尊稱為大小姐。」
羅夢。
她訝然一驚。
就連不曾聽聞過大風堂名號的白秋霜,都曾經聽說過,羅夢的名字。傳說中,她是天底下最美麗的女人,關於她的美麗、她的善良、她的傳說,甚至是她的流言蜚語,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如果,徐厚口中的大小姐,是另有其人,她根本不會當作一回事,但是羅夢的種種傳說,老早深植人心,連她在心中都偷偷的憐惜著,為那個美麗善良,卻又命運乖違的羅夢,掬一把同情之淚。
心不甘情不願的她,終於願意回答。
「秋霜。」
秋天的霜雪。徐厚看著眼前的小女人,想著果真是人如其名,雖然美麗卻冷若冰霜,連聲音都是那麼的「凍」人。
「姓什麼?」他追根究柢。
她又是一哼。
「你管不著。」
「隨便你。」不說就不說,誰希罕啊!
徐厚轉過身去,把雞骨頭埋進土裡,再撒上石灰,避免深夜裡野獸追著氣味尋來。然後,他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再從篷車裡頭拿出虎皮毯,鋪蓋在柔軟的草地上,舒服的躺下。
把手絹擦了又擦,擦到幾乎快磨破的秋霜,眼看他好整以暇,一副準備休息的模樣,表情愈來愈不自在,小手把手絹揪得愈來愈緊,雙腿也夾得愈來愈緊,亟欲隱藏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事實上,她的忍耐已經到極限了。
打從醒來開始,她就覺得小腹滿脹,想要找尋可以如廁的地方。但是身為大家閨秀,這麼羞恥的事情,她哪裡說得出口,只得一直忍忍忍,想說忍到了今晚下榻的旅店,才好去如廁。
但是,她忍啊忍,直忍到晚餐都用過了,這個男人卻大剌剌的躺下,慵懶得像只吃飽喝足的大貓,絲毫沒有準備出發的打算。
終於,她忍不住問。
「我們什麼時候出發?」她的雙腿愈夾愈緊。
「出發?」他露出訝異的神情。「出發去哪裡?」
「今晚下榻的地方啊!」這個人吃飽之後,似乎變得更笨了。
沒想到,徐厚卻伸出手來,朝地面敲了一敲,從容不迫的回答:「秋霜姑娘,這裡,就是咱們今晚的榻!」
「什麼?不是在旅店?沒有房間?」她臉兒都白了,雙腿緊纏得像麻花。「不可以,我不能睡在這裡!」她態度十分堅決。
「為什麼?你怕蟲子咬嗎?」他興致盎然的問。
嬌小的身軀瞬間僵化。
「這裡有蟲子?」
他微笑保證。「到處都有。」
「什麼樣的蟲子?」
「蜘蛛、蜈蚣、螳螂、壁虎、螞蟻、野蠶,還有各式各樣,長著觸角,全身毛茸茸的蟲子。有的咬人會麻、有的咬人會痛、有的咬人會癢到全身亂抓,抓得皮膚上又紅又腫,然後——」
「夠了夠了,不要再說了。」那過於生動的形容,害她全身戰慄,幾乎想不顧禮儀站起來用力跳,好跳掉任何一種,可能爬上身的蟲子。
他滿臉無辜。「是你自己要問的。」
「我錯了,行了吧?行了吧?」她捏著小拳頭,怒聲嚷著。
他竟然還有臉露出寬宏大量的微笑。「知錯就好。」
秋霜深吸一口氣,決定不跟他計較,先解決眼前問題要緊。「我問你,到下一個村落要多久?」
只要有村落,就有可以如廁的地方了!她才不管他是不是要睡在這裡,就算是要走夜路,她也要趕到下一個村落,才能盡快的……
徐厚的回答,卻狠狠粉碎她的期盼。
「我獨自騎馬走,兩天。」他打量著,她那纖纖巧巧的身子,料定她受不了疾馳而行。「帶著你跟篷車嘛,起碼要五天。」
第2章(2)
五天?!
她連一刻都忍不住了!
忍得顫抖不已的秋霜,只能硬著頭皮開口。
「我要……」
「嗯?」他挑眉。
「我要……」她愈說愈小聲。
他不耐煩了。「說大聲點。」
終於,她尖叫出聲。
「我要如廁啦!」
喔喔喔,天啊,她說了!她說了!她竟然對一個男人說了!
羞恥不已的秋霜,幾乎想挖個地洞,把自個兒埋進去。萬萬沒想到,這個笨蛋居然還回了她一句。
「什麼?」
他不明白?她恨恨的咬牙,只得降低用詞程度,再說了一次。
「我要解手。」
他露出更困惑的表情。「解什麼?我又沒綁你。」
「我……我……」她已經找不出,任何一個詞句了,不僅是清麗的俏臉,就連全身的肌膚,都因羞恥而嫣紅。
那雙藏著壞壞笑意的黑眸,看盡她不知所措的窘樣,粗獷的大臉才誇張的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喔,你是不是要尿尿?」他慇勤的問。
瀕臨「潰堤」邊緣的秋霜,就算再不情願,事到如今也只能乖乖點頭,承認了他的粗魯用詞。
「早說嘛,你放心啦!」他說著。
放心?
秋霜抬起頭來,小臉上充滿希望。他要她放心,意思是說,這附近有可以容她如廁的地方嗎?
望著那張滿是期盼的臉兒,徐厚露出最和煦的笑容。
「不要害怕,這附近沒有猛獸。」
沒有猛獸?什麼意思?
剎那間,還搞不清楚,她愣愣的看著他,卻見他咧嘴露齒,大手一揮,道:「這兒隨便都可以上啊,你要就在原地解放,我也不會介意。」
啊!
該死的男人!
直到這一瞬間,她才陡然醒悟,徐厚一直在戲弄她。
在他面前原地解放?她才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