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楊伯伯,我知道男大當婚。」他的口吻恭敬又誠摯。「當然,您是為我好……我知道,我去。謝謝您為我這麼費心……我不會令您失望的,訂好地方、安排好時間,我再向您報告……是,我會盡快……」
樊貞瑋只聽得到以上厲碩巖唯命是從的回答,而這位「楊伯伯」,她是知道這號人物的,在厲碩巖事業剛起步時,對方幫了他不少忙,他能有今天,這位「大恩人」功不可沒,所以,他對對方一直是必恭必敬。
「幫我訂一家最高級的法國餐廳。」掛斷電話後,厲碩巖交代。
「你和楊伯伯?」
「不。」他搖頭。「我和『希邦』的千金。」
「『希邦』的千金?」樊貞瑋有點不太明白,跟他通話的人不是楊伯伯嗎?
「我要相親。」
他丟下這麼一句話,而她當場瞠目結舌。
第2章(1)
台北街頭現在有不少百元快炒店,四方形的小矮桌、木板凳,幾瓶啤酒、一些海鮮料理,很多人可以就這樣消磨掉一段夜晚時光。
平時樊貞瑋很少到這種比較平民化的消費場所,她較習慣壽司、輕食、色拉、三明治那些美式、日式的東西。只不過今天晚上……她需要來一點啤酒,需要一個比較豪邁放鬆的場所。
「我本來以為你是要請我去夜店喝酒享樂。」表姊向怡怡抗議。她今晚可是打扮得又美又騷,打算去夜店出一下風頭的,誰知這一會卻只能坐在大馬路邊喝著台灣啤酒。
「這裡是哪不好?快炒的海鮮好吃,啤酒又冰涼,而且不必做作……」樊貞瑋酸道。「表姊,放輕鬆點,沒有人會注意我們,我們現在就做自己吧。」
向怡怡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有些莫可奈何。她這個表妹一向很冷靜、很穩重,不大呼小叫,更不會大驚小怪。當了厲碩巖那個牡蠣三年秘書,表妹早已練就金剛不壞之身,沒有什麼事情是表妹應付不了的,只除了……
表妹一直在暗戀厲碩巖。
三年了。
「和那個牡蠣有關嗎?」向怡怡不是那種腦袋只長著好看的女人,一下子便猜到表妹反常的原因。「他怎麼了?」
「你知道這一刻他人在哪裡嗎?」樊貞瑋一臉落寞的表情問。
「我又不是衛星或偵測雷達,我怎麼知道你的牡蠣這時候在哪裡?」
樊貞瑋知道。因為地點是她訂的,時間也是她敲好的,是她親自安排了這場相親宴。
在六星級飯店的法國餐廳裡,有由法國聘來的主廚、奧地利進口的精美瓷器、小提琴現場演奏、高雅浪漫的氣氛、一流的餐桌服務……這一頓大概要花上厲碩巖一筆大錢,但是,成功機率也會相對提升。
一想到這裡,她的心更酸澀了。為自己所愛的男人安排他和別的女人相親……還有什麼比這更殘忍的事?
「貞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向怡怡一本正經的問。「快說吧,你不就是找我出來『倒垃圾』的?」
「厲碩巖一向尊敬的長輩楊伯伯……要幫他介紹對象。」樊貞瑋歎了一口氣之後說。
「那也只是介紹而已。」
「我認為……這次會成功。」
「為什麼?」
「因為他不會想讓楊伯伯失望的。」樊貞瑋說著,眼眶浮上淚水。
向怡怡是曾和厲碩巖打過幾次照面,可她和他不是太熟,是由表妹口中才知道他的事、他的背景及個性,他似乎對結婚或和女人談戀愛都不積極。
「你認為他那種人會想結婚?」
「他三十二歲了,不該考慮結婚嗎?」他大她六歲,而三十出頭的男人是該考慮一下婚姻大事了。古有明訓,男大當婚。
「所以你是為這件事傷心?」
「表姊……」
「那你為什麼不向他告白?」向怡怡是時代新女性,她不信「愛在心裡口難開」那種老套的事。喜歡一個人就要說出來,不然錯失機會,令自己一輩子扼腕或徒留遺憾,何必呢?
「你要我向厲碩巖告白」樊貞瑋丟給表姊一個她是不是頭殼壞去的震驚眼神。
「幹麼那麼吃驚?我又不是叫你向美國總統告白。」
「我又不愛美國總統……」
「所以我才要你向厲碩巖告白啊!他只是你的老闆,又不是什麼大人物或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角色。」向怡怡很實際的說。「告白失敗,頂多你不做他的秘書罷了,那樣是他的損失大,又不是你。你大不了再找工作。」
「我不想再找其它工作,留在他身邊,至少可以天天看到他。」在自己表姊面前,樊貞瑋沒有什麼好隱藏的。「不告白,一切至少可以維持原狀;告白了……搞不好一切就畫上句點。」她很膽小,也沒有自信。
「貞瑋,那個牡蠣真的從來沒有想要染指你?」向怡怡非常納悶。「你就算不是姿色十足,至少也甜美清純,沒有三十六,好歹也是三十四啊?」
「向怡怡!」樊貞瑋臊紅了耳根低斥表姊。
「他真的、真的從來沒有把念頭動到你身上過?」向怡怡還是不敢置信。
「他不是那種人。」
「那他是哪種人?」向怡怡更不懂了。「怎麼?難不成他還奉行『兔子不吃窩邊草』的原則?」
「他只是正人君子。」樊貞瑋瞭解這個男人。「他一向不亂搞男女關係,而且很潔身自愛。」
「你就不是良家婦女嗎?有人規定老闆跟秘書不能談戀愛?」
「表姊……」樊貞瑋無法答覆向怡怡的話,所以她只能悶著頭喝啤酒。
「你們一個男未婚、一個女未嫁,談戀愛是礙著了誰?他沒有反應,難道你就不會先跨出那一步嗎?」
樊貞瑋低下頭,歎了口氣。
「你蠢啊!蠢了三年。」向怡怡下了這個結論。
厲碩巖遲到了。
熱騰騰的咖啡已在他的辦公桌上,樊貞瑋也站在了他的辦公桌前等候差遣,但是一向準時上班的他卻沒有出現,這很不尋常。
樊貞瑋拿起電話,想要撥他的手機,但一想到他前一晚是去相親……她把話筒又放了回去。
再等等吧,或許他是睡遲了、或許路上突然大塞車、或許……他只是想晚一點上班,反正他是老闆。
五分鐘過了。
十分鐘過了。
半小時也過了。
樊貞瑋終於感受到那種心急如焚的感覺。如果沒有事先交代,厲碩巖一定會準時進辦公室的。她拿起話筒,決定要找他,或許真有什麼事也不一定。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推開,厲碩巖走了進來。他神色有些疲倦,看起來昨夜很晚睡,一進來仍是那串習慣性的動作——放下公事包、脫掉西裝、捲起白襯衫的袖子,準備工作。
他看了看桌上那杯咖啡。「冷了吧?」
「當然冷了。」樊貞瑋面無表情的回答。
「我遲到多久?」
「三十二分鐘。」她是以他七點五十五分進辦公室的標準來算的。
「換杯熱的。」他往辦公椅坐下,目光示意地瞟向咖啡。
「不先報告你今天的行程?主管會議已經遲了。」
「改今天中午開,便當會議。」
「你今天中午要去機場接一個法國來的重要客戶,我們要向他公司採購一些大型機件。」」
「那晚上我沒有安排事情吧?」
「有個同行的喜宴在今晚,是他的第三次婚禮。」
「既然是第三次,那送個紅包過去……」
「你告訴過我,你是他的f擋酒團』成員之一。」她打斷他,還是那副不慍不火、恰如其分的表情與聲音。「你忘了嗎?」
「我是忘了……」厲碩巖吐了一口氣。「好吧,這事我會記住,我今晚一定得早一些到婚禮會場。」
「是……昨晚的相親太開心了嗎?」她故意用漫不經心的語氣問道。
「開心倒還好,只是拖得太晚了。」他自認和小樊這秘書之間沒有什麼秘密,連內衣褲都由她買了,他還有什麼事怕她知道?
「拖到很晚?!」她的心一沉,早就紛亂的思緒更亂了。
「吃完飯,又看完午夜場電影之後才送她回去,你說晚不晚?」他反問她,然後盯著辦公桌上那杯冷掉的咖啡。她不是早該換上熱的?
「第一次見面就可以去看電影?」她突然覺得自己這三年的默默付出真的很蠢,因為他完全不明白也不會回應她的心意。
「她說那片子不錯,所以……」他聳了下肩,攤開自己的雙手。「小樊,咖啡。」
「咖啡在你桌上。」她有些心不在焉的說。
「冷了。」
「如果你七點五十五分就到,它還是熱騰騰的。」不甘與難受讓她忍不住對這看不出她心情的男人頂嘴。
「所以是怎樣?」厲碩巖皺起眉頭,「我晚了一點進辦公室,所以就沒有熱咖啡可以暍?小樊,這家公司的老闆還是我吧?」
樊貞瑋抿著嘴不再看他,一手端起桌上那杯冷掉的咖啡,在往辦公室外走的同時,也不忘撂下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