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紀尚幼的丁奕心從沒聽過這種病,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圓瞠如銅鈴,瞳孔驚悸地放大,小嘴微微噘起,那個很會鬧彆扭又有點可怕的男孩,居然生了這麼奇怪的病?
「你會害怕,不敢接近天祐嗎?」她錯愕的反應讓鄢太太有點憂心。
「我……並不是害怕,而是有點替他難過,他一定很……」可憐這兩個字丁奕心說不出口。「不快樂。」
鄢太太輕撫她嫩滑標緻的小臉。「因為天祐的體質特殊,所以不能像一般小朋友一樣上學讀書、結交朋友,他從小就一直待在家裡學習與玩耍,沒認識過其他小朋友,我知道他一直都感到非常孤獨,脾氣才會變得暴躁,有點難以相處。」
有哪個孩子不是母親的心肝寶貝?
造成兒子任性跋扈的局面,都只怪她這個母親不好,教導無方!
「奕心,你可以替阿姨照料天祐,陪伴在他身邊,與他成為好朋友嗎?」鄢太太把日夜掛心的兒子,寄托在這個幼小天真的女孩子身上。
雖然鄢天祐好像有點可怕,而且不好相處,但丁奕心覺得他真的很可憐,同情之心油然而生,故毫不猶豫地點頭應允,她非常願意出這一分力。
「阿姨,你不用擔心,我很樂意照顧他,我一定會與他做好朋友。」
「謝謝你,奕心,你真是個善良的好孩子。」鄢太太感激不已,以後有這個善解人意的小人兒日夜陪伴著兒子,教她寬心不少。
阿姨離去後,偌大的房間就只剩下丁奕心一個人,她在大床上坐下來,哇!是張超柔軟舒適的彈簧床,童心未泯的她隨即興奮地撲倒在床上,感受其彈力柔軟。
玩鬧一陣子後,丁奕心起來四處走動,逐一仔細巡視室內的佈置,她腳下踏著的是厚毛地毯,標準雙人大床、設計簡約的梳妝台、高級真皮沙發組合,還附設獨立衛浴與衣帽間,一整面的落地玻璃窗外還有個陽台。
一向細心的丁奕心很快發現,室內半件多餘的擺設也沒有,所有家俱都是圓圓滑滑的,梳妝台是半圓的,床頭櫃與椅子也是圓形的,所有家俱的觸感絕對可以用滑不留手來形容,她沒記錯的話,她的房間與隔鄰鄢天祐的房間擺設如出一轍。
雖然患上怪病的鄢天祐的確可憐,不過看得出家人非常地疼愛他,可以在一個充滿關愛,被照顧得無微不至的環境下成長,可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與失去雙親、兄妹又要分散各地的自己相比,他們兩人到底誰比較不幸呢?
在踏入鄢家大宅的那一刻,丁奕心便知道這是個非常富裕的家庭,位於天母的獨幢花園洋房佔地千坪,與只有四十多坪的丁家實在沒法子可比。
直至現在她還是不太能相信,自己往後會在這個超級豪華的城堡內生活,而且還有一大堆傭人服侍左右,她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小公主,不知哥哥與妹妹有沒有她這般幸運?
不過,面對全然陌生的環境,只有七歲的她還是有些惶恐不安,儘管鄢家人非常善待她,但是其中還有個棘手的頭痛人物存在,想起一臉任性倔強的鄢天祐,她委實有點害怕,不知道可否與他和平相處……
***
瘦弱的小男孩站在落地玻璃大窗前,默默遠眺花園內玩耍的少女與大狗,悲傷的瞳仁難掩渴望與羨慕,他真的很想撫摸一下毛毛蓬鬆又柔軟的長毛,想要自由自在地奔跑,盡情追逐嬉戲,即使只有一次也好──
「毛毛與這個狗狗布偶簡直一模一樣,它的毛又柔軟又舒服,你也模模看。」
一道嗓柔語軟的童稚聲音突然冒出來,綁著兩條麻花辮的小女孩,抱著大型的純白大笨狗布偶,怯生生地出現在男孩面前,微笑的小臉上露出兩個可愛的酒窩,眨動著明亮的大眼睛表現出友好善意。
可是這樣一個惹人喜愛的小女孩,在男孩眼中卻不屑一顧,他甚至覺得非常討厭,自從她來到鄢家以後,便像牛皮糖一樣一直黏在他身邊,不管他如何臭罵她,都趕不走她。
鄢天祐看見丁奕心便感到一肚子氣,尤其她那雙窺探的眼神,好像把他當成是可憐蟲,想要對他施捨同情似的,簡直教他火冒三丈。
「誰要你來多事!」鄢天祐大聲怒喝,又憤而扔掉大笨狗,一把推開她。
丁奕心隨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發出一聲悶哼。
「小姐,你沒事吧,有沒有摔傷哪裡?」自小負責照顧小少爺的傭人彩姐,是個三十餘歲的小婦人,發福的圓圓身軀不失敏捷,很快過去攙扶起丁奕心,輕拍她的衣服,擔心地左看右瞧。
「謝謝彩姐,我沒事。」丁奕心搖搖頭,只有一點點的痛,不礙事。
就是她這副忍氣吞聲又裝模作樣的乖巧模樣,超惹他討厭!「哼!什麼小姐?只不過是個來路不明、沒有父母的野孩子!」
「少爺!」彩姐也只能低呼一聲,身為下人憑什麼指責少爺。
他的辱罵永遠是一針見血!丁奕心垂下受傷的小臉,一如往常般默不作聲地忍讓。
「我有說錯嗎?你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本少爺就是看不順眼。」鄢天祐一個箭步上前,不客氣地直指丁奕心的眉心說:「我不但罵你,我還要打你。」
語畢,他當真揮了一巴掌。
想不到他人雖瘦弱,力氣倒挺大的,丁奕心的臉蛋兒當場紅腫起來。
「哎呀!少爺,你怎能真的打小姐?」雖然彩姐已看多了少爺的劣行,但這次出手算是最嚴重,她也有點看不過去,直替小姐抱屈又心疼。
「誰教她厚顏無恥,老跟在我身邊,我最討厭她這種跟屁蟲女生!」鄢天祐可沒半點悔意,還傲慢地大聲唾罵。
痛得掉下兩顆豆大淚珠,丁奕心輕撫刺痛臉頰,咬緊牙關忍耐痛楚,無端被人摑個耳光,她不可能沒有半點生氣或惱怒的情緒,只是天生沒什麼脾氣、不與人計較的溫馴個性讓她很快地釋懷。
「你是不是個男生?」用手背抹去淚痕,丁奕心平靜下來,語氣柔和地問。
「那還用問,我當然是。」鄢天祐對她這個問題反感得很。
「那麼你知不知道隨便欺負女生的男生是最差勁的?真正的男孩子是不會恃強凌弱、動手打人的。」起碼在她認知的範圍內,哥哥丁奕熙就是男孩中的典範,她常常看見哥哥這樣教訓兒童之家的惡霸男生。
丁奕心的語氣不慍不怒,完全沒有責罵鄢天祐的意思,她只是想勸告他,希望他能改正這種暴戾行徑,不過,心中有愧的男孩聽起來卻覺得是頓嚴厲的訓斥。
好呀!這丫頭原來是拐個彎來罵人。
鄢天祐生氣地握起小拳頭,超薄的臉皮迅速漲紅,惡恨恨地瞪著這眼中釘,正欲張口罵回去之際,唇上的人中一涼,一道鮮紅鼻血緩緩流下,繼而汩流不止。
剎那間,靜止的房間迅速忙碌起來,彩姐趕忙捏住少爺的鼻樑,並喚醒一旁目瞪口呆的小姐。
「小姐,快拿藥過來,然後叫其他人過來幫忙並通知夫人,叫阿漢備車前往醫院。」
回過神來的丁奕心不敢怠慢,遵照指示一一辦妥。
不消片刻,房間已塞滿井然有序在幫忙的傭人,還有神色緊張的鄢太太。
染滿鮮血的毛巾一條又一條換下,斑斑血跡好不怵目驚心。
丁奕心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這麼多血,而且還沒有停止的跡象,她感到震驚、害怕、擔憂、不忍,內疚又自責……
看見丁奕心被嚇得慌亂鐵青的小臉,鄢天祐居然揚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而這個震撼的情景教丁奕心畢生難忘至今!
***
一輛豪華名車駛離鄢家大宅,車內的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
「難得假日,還要你陪我出去應酬,抱歉搞砸了你們的家庭日。」心情沉重的丁奕心強打起精神來。
「大家都是自己人,你還跟我客氣什麼。」吳軍城早把她當成妹子看待。
「你剛才沒看見亭駿與亭雅失望的表情嗎?我很難沒有罪惡感哦!」丁奕心笑言。
本來答應要帶孩子們出去騎馬,現在卻突然取消,孩子們沒鬧彆扭已算乖巧懂事,不過他這個做父親的也沒其他法子,誰教他眾望所歸,得當一天護花使者呢!
「你當時不也看見鄢家的群眾壓力嗎?我很難不挺身而出。」他半開玩笑。
「其實鄢伯伯多慮了,我一個人真的可以應付得來。」
不是吳軍城懷疑她的自保能力,只是多一個人在一旁監察,千葉公子應該會比較收斂。想到鄢天祐剛才在席上口出狂言,他忍不住要唸唸這個鄢家的頭痛人物。
「明知道千葉公子居心不良,天祐還要你去涉險,他真是任性。」吳軍城是唯一敢出言批評「鄢家惡霸」的人。「不是我愛說他的不是,他的做法實在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