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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頁     童繪

  ……瘋的、癡的,只是他吧?

  如願將她留在身邊,成親一年有餘,他們仍將大部分的時候花在公事上。侍郎之職不是閒差,他讓她以仵作身份同進出,表面看來是為了承諾過的事,實則若不這麼做,她就真成了外頭謠傳的江夫人那般,獨守空閨。

  然而,獨守空閨與否,她又哪裡放在心上了?

  江蘭舟閉了閉眼,緩步而來,那時,她正執筆蘸墨,一側頭,露出了頸間蜜色的細膩肌膚。

  瞇眼,江蘭舟驀地從身後將她擁住,啃上了她不經意的裸露。

  「唔……」錢行知一驚,手中才沾了墨的筆在紙上畫出了長長一道痕跡,迅速暈開。

  江蘭舟使力咬下,鬆口,在她身上留了齒痕。

  錢行知疼得想掙開,他卻不放;她想轉身:貼身的衣物已被扯下。她倒抽了口氣,身後之人卻是溫柔地吻上了背上的傷疤。

  那輕柔,如羽拂過,與前一刻他咬她的狠勁是天差地別,令錢行知怔住許久。

  當她回過身,江蘭舟抽了她手中的筆,隨手拋到床下,黑墨灑了幾滴在他衣袖,白淨中添了狂恣。他使力將她壓到了身下,困住不放。

  她不會拒絕他的觸碰,也被動回應他的擁抱、他的吻,那麼為何他還貪還嫌不夠美好?

  明明曾說服自己,面對她,或許要走到最後,看過了所有人生風景,才能得她全部信任與交託。她性子便是如此,這不是一開始就明白的嗎?

  他……急什麼?

  是,沒什麼好急的,他只是一時失控罷了。江蘭舟自嘲。

  扣住自己的手微鬆,錢行知眉心輕蹙,是看穿了他的委屈;她心微微擰緊。那時,他似要起身,她卻搶快一步翻身將他反制,埋首,學他狠狠地咬在了他肩胛。

  抬頭望進他瞪著自己的眼,一會,她說道:「咬得深、咬得狠,是恨不得我懂,你痛。然皮肉之痛,怎麼及你為我深入虎穴,爭你不想爭、鬥你不想鬥,我卻仍似無動於衷的痛?」

  錢行知伸手,撫開了他前襟,露出光裸的胸膛。

  她又俯身輕吻他心口,感覺身下人一楞,她道:「吻得輕、吻得柔,是你對我的疼惜,以及深埋在心底的內疚。然為你擋過的一箭,我從未有過一絲後悔念頭,你又何必耿耿於懷?」

  找到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她將臉頰緊貼在他胸口。片刻,江蘭舟頭低了低,下巴正巧抵在她頭頂。原來,他自以為壓抑的情緒與那些刻意隱瞞的事,她都看得清楚……而她短短幾句話,竟輕易軟化他內心的不平。

  以為自己的付出不求回報,只要她好,便足夠。

  這心思,何時變卦?有她在身邊,不夠;白日能一同研究檢驗之事,不夠;夜裡能相擁入眠,不夠;不夠不夠不夠……

  她的表白,不得回應,錢行知有些挫折,只能說道:「我不擅表達內心情感,可……不代表我看不見你為我做的,不代表我不心存感激……」

  「而我並非要你感激。」江蘭舟輕輕打斷她的話,像吵架中的孩子,彼此重視之餘,不能大方接受對方釋出的善意。

  他要的確實不是她的感激,所以,絕口不提為她做過些什麼。到頭來,他自尊仍強,容不得些許混亂念頭;若她只為了感念他所做的而留在自己身邊,那他寧願她是為了刑部。

  那聽在耳裡極為孩子氣的語氣,令埋在他胸前的錢行知一頓。

  外表看來事事隨性不上心,實則正正相反,是太過細膩縝密……她家的大人,堂堂刑部侍郎,在外一向運籌帷幄,工於心計,城府之深,又哪裡會顯露出不甚從容的一面?

  ……言語說不清,她還是給點確切的回應好了,省得他壓抑過頭,這回咬了她一口,放任不理的話,下回不知要做出什麼事了。錢行知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轉轉眼,緩緩撐起身,移了移,低頭吮吻他的唇。

  感覺身下一楞,她這生手採花賊不予理會。

  唔,是這樣這樣,還是那樣那樣……錢行知緊緊閉著眼,憑著記憶中他吻她的方式胡亂吻一通,吻到深處頭發暈發脹,想穩住身子,手一動,不意打翻了床上一物,頓時墨香四溢。

  她直覺坐起身,倏地睜眼,卻不敢看他的臉,視線停在了翻倒的硯台,又繞向他被染黑的衣袖,與不知何時被她扯開衣衫下的光裸肩頭。

  江蘭舟未有一瞬閉眼,是不想漏看了她的每一分表情,更沒放過那頰上浮起的可疑紅暈……他黑眸瞇著,被她摧殘至微腫的唇卻勾起。姑且不論她是一時興起還是其實夜深人恍惚,如此形式的討好甚得他的心。

  咳咳……就算不去看,也能感覺他盯著自己不放。錢行知清清喉,自己是不是太狂放,嚇著人了?

  視界裡,寫了一半字跡的紙張在他身下,亦是被壓得皺了破了,深黑的墨潑灑多處,乍看之下,好像她故意要把他弄髒弄壞似地……嗯,果然是太過狂放了……

  唉,光是感激,她又怎會與他親近若此,還滿心歡喜不能自制?他怎麼就感覺不到呢?

  不過……還是點到為止吧,一下子轉變太大,又怕他胡思亂想了。都說女人難捉摸、難取悅,她卻覺有時男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錢行知不著痕跡往後退去。

  江蘭舟豈會讓她在此時打退堂鼓?方才見她身子不穩,扣在腰間的手,此刻成了鉗制,一使力,又將她拉回懷裡。

  錢行知未及反應,他已轉覆上身,覆上吻。

  擁吻的時刻,他們都不再深思在彼此心中的定位,或許偶爾還是會陷入迷惑,但那些事歲月推進自有解答;而在每個這當下,他們交換的呼吸與心跳,才最真實。

  尾聲

  冬雪,來得靜默。

  一轉眼,已是白茫茫一片。

  石造涼亭中,錢行知倚柱瞇起眼,仰首,幾片雪花落在頰上。感受那清爽冰涼,她慵懶閉眼。

  「大人見著又要惱了。」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鷹語的聲音。

  錢行知緩緩睜眼,視線裡,鷹語正將涼亭的紗簾放下……瞬間,簾子遮掩的亭中,只餘兩人對視。

  ……這樣,大人不是更惱嗎?眨眨眼,錢行知低頭看了看身上穿的精繡女裝,白梅溫婉,與她個性不符,卻是江夫人喜著的衣裳。

  「雖是江府之中,大人仍不願夫人毫無防備的模樣被小官員和下人瞧見。」魏鷹語細心提醒道。這位夫人一出惠堂便時常是發傻的狀態,他想他能理解為何大人被貶下鄉如魚得水,回京一年卻已愁生了數條白髮。

  他甚至在猜,大人命他做的許多事,如幾次送東西入主人房中、如時時盯著她不合大家闓秀的舉止,其實是為製造謠言。太得意順遂的人生令人眼紅,仕途光明若加上琴瑟和鳴,任誰見了都想挖挖看是否有什麼內幕……

  偏偏,夫人背後的內幕不允他人窺探。於是大人自起煙幕,夫人與親信苟且,侍郎與仵作曖昧,事情如何發展,眾人看了津津樂道,便不會對過去的事挖掘過深。

  ……大人保護夫人是應當的,可大人是否想過他的名聲?想當年魏鷹語這三字令人顧忌,如今卻只是撫慰寂寞夫人的小白臉……他在錢大人面前自請留在大人、夫人身邊照料,以防陳大人、賈立報復,演變至今,教人情何以堪?

  「……鷹語,你面露猙獰,可是有不順心之事?」錢行知看著那斯文臉上顯出的邪氣,小心問著。

  魏鷹語望向她不掩關心的表情。

  近來,他常想起在福平的日子,與那回他們三人為了日陽姑娘一案到齊玉之事。他對錢大人忠心不二,是為錢大人才待在大人身邊,這一點不曾改變……可驛站裡她不顧傷勢要跟去衙門、齊玉堂上她散發的模樣,在心中久久不去。

  忽然間,曾瀟灑想過不需錢大人為他強出頭,卻是羨慕起大人與夫人間的彼此交心;甚至抑不住地去想,若是他也真誠相待,不知大人、夫人能否忘卻他是為錢大人辦事,就算一刻也好……

  他利用過陶知行,如今,就當作是補償吧,他會盡全力去守護眼前的錢行知。

  亭外起風,掀起紗簾,魏鷹語眼角瞥見不遠處路過的小官員,於是緩步向她走來,傾身為她扶正發間的簪飾。

  冬夜,是沁骨的寒。

  錢行知出了房門,走過無人的廊下,轉向書房。

  入內,書房燃了炭火,正暖著;屋裡茶香撲鼻,顯示某人打算徹夜待著。她闔上門,褪下披肩,繞過屏風,見著的,是他單手撐頰,打起盹。

  錢行知腳步極輕地來到案前,低頭,案上一邊堆著刑部公文,一邊是早在福平那時就見他開始編寫的江氏檢驗錄。公務繁忙,每每燃燭至夜深,他能找到的空閒寫此檢驗錄,便是徹夜。

  抬眼,瞅著他睡顏,心知他淺眠,雖是天冷也不敢為他披上衣衫,但求他有一刻闔眼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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