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要承認自己很「胎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笑了出來,擺擺手說:「沒關係,時間還早,你先去忙吧。我去巷口買早餐,你要吃什麼?」
「欸?」
「還是你懷念我親手做的?」
是有點懷念沒錯,但……
「蛋餅就好。」
「只要蛋餅就夠了?」
「我看起來很能吃嗎?」
他聳聳肩,沒給正面回答,「那我先過去了,你忙吧,待會見。」
夏光樺仍是有些恍惚地關上門,旋身走往浴室。她拿起牙刷的時候,突然看見鏡中蓬頭垢面的女人。
老天,她剛才居然用這副德行出門見他,她還要不要形象啊?
遲來的害臊湧現,她的耳根泛紅、臉頰溫熱,胸口怦怦跳著,像是有只蝴蝶在心臟裡頭翩然飛舞。
第7章(2)
假日的遊樂園人山人海。
她被小翔拖著去排了一個叫作什麼列車的遊樂設施,那長長的排隊人龍繞過去又繞過來,足足繞了六、七圈,讓她看了傻眼。「你一定要坐這個嗎?」
「嗯!」毫不猶豫。
「可是……」她的臉上寫著絕望,「可是道至少要排隊一小時,你確定你可以等?」
「我要等!」堅定果決。
「……那好吧。」她覺得自己站個二十分鐘就會想賴在地上。
孫時郁靜靜地看著她的側臉,發現她臉色不太好——不是臭臉的那一種,而是身體狀況差的那一種。
這女人肯定根本沒睡幾個小時吧?他想。
外頭太陽正烈,他考慮了下,道:「小翔,我們先去沙坑那裡堆沙子,不要把時間浪費在這裡。」
「可是我真的很想坐這個。」小翔的眉毛瞬間變成了八字型。
「我又沒說不讓你坐,我只是說別把時間浪費在排隊上,我們可以等人少一點再過來。」
小翔不說話,一臉受到創傷的模樣。
夏光樺見了這氣氛,連忙出言緩頰,「唉唷,沒關係啦,反正小孩子就是這樣,我以前還為了排個雲霄飛車花上九十分鐘呢。」
「是啊是啊,但前提必須是你的身體狀況要好,你才站得了九十分鐘吧。」
她張著嘴,啞口無言。原來他注意到了?
小翔抬頭看著兩個大人的互動,「把拔,阿姨生病了嗎?」他想,大概是這個意思吧?
「沒有,我只是——」
「對,她病得很嚴重。」她正想否認,被他莫名攔截了,「她沒睡覺,又沒好好吃飯,所以你讓她排隊排太久的話,她會昏倒給你看,到時候你就要負責把她扛回家。」
這絕對是恫嚇。
可是小翔聽得一愣一愣的,好像真的被嚇到了。
她苦笑了聲,正想開口說什麼,卻被他伸手制止。
「我好不容易才說服他,你別扯我後腿。」孫時郁刻意小聲道:「而且我是真的很怕你倒下去。」
「我才沒那麼弱。」
她瞋了他一眼,卻也由著他帶著小翔轉移陣地,前往小沙坑。
起初,她只是坐在一旁觀看。
孫時郁他捲起衣袖,跟著小翔蹲在那兒堆著沙,小翔就只是拚命在沙坑裡挖
洞,他則是負責把小翔挖出來的沙子堆成了莫名其妙的圓球體。
「把拔這是什麼?」
「甜甜圈。」
「那這個呢?」
「波蘿麵包。」
「還有這個呢?」
「……紅豆麵包。」
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終於看不下去,捲起袖子起身走了過去,道:「真是夠了,好歹你也堆出一條長得正正方方的土司,還比較有點變化。」
「幹麼?我不能有弱點嗎?」他偷了周檢的名言。
「哈,原來你也有弱點?那我不展現一下我的強項就太對不起自己了,是不是?」她沾濕了雙手,拿起一團細沙,開始塑型。
「說得好像你難得有強項。」
「我謙虛不行嗎。」她抬頭輕瞟了他一眼。
水亮的眸子在日光的照射下生出熠熠艷波,只是一瞬間的四目相對,他竟也悄悄心動。事實上,她不是讓人一眼驚艷的那種傾城美女,然而相處久了,他慢慢發
現她有一對澄澈如秋水般的雙眼。
那是他最愛盯著看的部分,卻因擔心她尷尬,他總是盡量不去直視。
「啊,是米老鼠!」
小翔突然驚呼出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定神一看,大吃一驚。這女人居然在沙堆上捏出了一張米老鼠的臉,而且還是3D立體的。
「你到底怎麼辦到的?」他不禁感到驚奇。
「別問,只管佩服我就好。」
「……」這女人尾巴快翹到天上了。
「我還可以捏出小叮噹、Keroro、喬巴、麵包超人。只是這裡的沙粒太鬆散了,黏性不夠,不好做複雜的造型。」
「這樣還不夠複雜?」他不可置信地瞪著那只米奇。
「還好啦,因為我只有雙手,沒有工具,很多細節都做不出來。」邊說著,頰邊的髮絲滑下,遮到了她的視線。
她滿手細沙,只得不斷以肩膀將那綹髮絲給抹到旁邊去。
他見了,沒多想,拍去掌上的沙粒,伸手過去替她將兩頰邊的髮絲勾至耳後。
他的動作溫柔而從容,正如同上次突然伸手輕觸了她的臉頰一樣。
夏光樺心跳驟然飛快,臉上卻強作鎮定。她暗忖,這男人如果不是天生的玩咖,就是他媽的沒有神經。
「咳,」她回過神來,佯裝一抹不甚在意的微笑,「謝謝你的體貼。」
「不客氣。」他勾起唇角,收回了手,「我比較需要謝謝你。」
「謝什麼?」
「全部。」
他的笑容,在她的眼裡起了化學作用,變得莫名眩目耀眼。排隊站個九十分鐘算什麼?她十分篤定,他才是那個最有可能讓她昏倒的傢伙。
午後,小翔玩累了,拿她的大腿當枕頭,躺在上面睡得香甜?,兩個大人則是坐在樹下吹風,聊些不痛不癢的話題,十句話有八句是繞著小翔轉,剩下的兩句則是關心他的工作。
「你好像不太提你自己的事。」
「啊?」她一愣,笑了,「比起你的生活,我的事沒什麼好說的。你也看到了
啊,我的生活很單純,吃飯、睡覺、畫稿子,沒什麼特別的。」
「沒有社交活動?」這年紀的女孩,正是喜歡熱鬧的時候吧?
「怎麼會沒有?我常上網跟我的讀者互動。」
「這算哪門子的社交。」
「還有編輯啊,合作這麼多年,他其實不只是我的編輯了,說是朋友應該也不過分。」
孫時郁知道那個男人的存在,卻連一次也沒見過。
坦白說,他很想追問她和那位編輯的關係。是曾經交往過的人呢?還是未來有可能交往?他很難想像,如果只是單純的編輯,而且還是個異性,一般人會把家裡的鑰匙直接交給對方嗎?更別說她是一個人獨居。
他很想問個明白,卻又覺得自己這樣好像是越了界線,正當他還在腦袋裡舉旗不定的時候——
「那個,我一直很想問你一件事。」
「嗯?」
「你……為什麼會離婚?」
聽得出來她的語氣裡帶著明顯的疑慮。她或許覺得問這個問題不太好,也或許是害怕挑起不該被回憶的話題。
他這個被問的人反倒不太意外。
也許該說他早有心理準備了吧,他隱約覺得她早晚都會問他這件事的。
「我想你大概也看得出來,主要原因是出在於我工作太忙、冷落了她。最後她受不了,什麼都拋下了,一走了之。」
「她連小翔都不要了?」
「顯然是。」
她不敢相信一個母親可以這麼乾脆地拋下自己的骨肉,不過轉念一想,這類的新聞不也一天到晚登上社會版面?她又何必如此吃驚,徒增感傷?
「你知道導火線是什麼嗎?」他突然反問。
「是什麼?」
「有一天,我忙到半夜十一點多才回家。在門外我就聽到小翔大哭的聲音,我以為那大概是人家說的夜驚。結果我進了門,看見家裡一片混亂,花瓶碎了、書本倒落在地、衣被也四散在走廊上。」
她皺了眉,問道:「是遭小偷?」
「不是。」
「不是?」
「是她……我前妻,東西全是她砸的,她說她帶孩子壓力太大,我這個丈夫有跟沒有一樣。我試了好多方法想修補這些裂痕,可是……」說到這兒,他不自覺歎了口氣,目光望向遠方,「沒有用,不管我做什麼,她就是會崩潰給我看。最後,我問她怎麼做才好,她只給我兩個字,離婚。」
語畢,他偏頭看了她一眼,只見她一臉無語,眼裡有著一絲哀傷與同情,不禁苦笑,倘若這段情誼就循著彼此間的曖昧一路走下去,最後,他會不會也親手毀了她?就像是他曾經毀了前妻一樣。
無庸置疑,他喜歡這個女人,喜歡跟她共處,喜歡她抱著自己兒子的畫面?,他喜歡有她等門的感覺,喜歡她為他做的宵夜;他更喜歡她的笑容,喜歡她的笑聲,喜歡她故作嗔怒瞪著他的樣子。
可是,這樣的感覺真的妥當嗎?他甚至沒有放手追求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