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搞的?這麼嚴重?醫生怎麼說?做檢查了嗎?」
這一連串緊張追問,讓她明白,他是關心她的。夏穎兒哽咽,啜泣了。
聽見她哭了,他更擔心地問:「好好的怎麼生病了?是不是又亂吃東西了?」
「你要來接我出院。」
「什麼?」
「來接我出院。」接我走出這思念的病院。她懇求。
「你不是生病嗎?要好好住在醫院,聽醫生的話。」
「見到你,我的病就會好了。」
「夏穎兒?」
「明明很關心我,為什麼要離開?如果不喜歡我就算了,但是……你應該喜歡我吧?」是啊,不然幹麼這樣緊張她呢?她不明白。
巫克行怔了幾秒,歎氣了。一個多月,他離群索居,卻逃不掉她的追緝,聽到她病了,他慌張失措,一個多月的忍耐壓抑克制,全化為灰燼,全白費了。
「夏穎兒……你不知道……我覺得,跟人來往很累很累……」他遭遇過太多事,星路爆紅,忽然醜聞爆發,人情冷暖,起起落落,他很厭倦。
夏穎兒很阿Q地說:「你討厭跟人來往嗎?那我不是人好了,我在你旁邊陪你,我不會吵你。我來當四吉……四吉是一隻鳥,啾啾啾……」
巫克行低笑。他驚覺到,這是離開她後,這陣子第一次開心笑了。
夏穎兒聽見他的笑聲,精神都來了,她開心得不得了,繼續逗他。「那麼四吉可以去陪你嗎?」
他給夏老師出考題:「我心情不好時,很難相處,你會很悶。我的生活規律正常,你這個頹廢份子不會喜歡的。」
「沒關係,你不用分心管我,反正我是一隻鳥。」
「哦?你聽聽。」他將電話拿遠。
「那是什麼?」她聽到咕咕聲。
「你同類啊,貓頭鷹。」
「貓頭鷹?」她怪叫,惹得他哈哈笑。她驚呼:「你到底跑到什麼地方去啦?」連貓頭鷹都有?
「沒跑去哪,我只是回家了。」
「你家有貓頭鷹?」
「我在阿里山有房子。」
「阿里山?好,算你狠。」離台北夠遠啦!
「奇怪,對一個病人來說,你精神好得過分。」
「這個嘛……嘿嘿。」她支支吾吾。
他不笨,他懂了。「我知道了,你騙我,沒想到你這麼狡猾,好傢伙。」他精得很,知道被騙,口氣卻很溫柔,他沒有生氣。
「對不起。」
「嗯哼。」
「你還不回台北嗎?這裡已經沒人在討論你的事了。」
「喂,一個多月了,你還沒冷靜嗎?」對他這個人,她還苦苦糾纏什麼?已經知道他過去,還喜歡什麼?之前,在最後那通電話裡,她不是哭嚷著要跟他一起是多麼掙扎煎熬嗎?怎麼?都分開一個多月,還惦著他做什麼?
「我想見你,我可以去你家嗎?」夏穎兒卯起來倒追了。
巫克行低笑道:「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我家沒電視沒零食,車上不來,從你下車的地方到我住的地方,還要定半個多小時的山路。」
半個多小時?嗚……聽起來很累,但想到巫先生在那裡,她想,她這個奼女應該可以忍耐半小時,那不過是一集卡通的時間。
「我覺得沒什麼問題啊。」她硬要去。
「我肯定你不會喜歡山裡的生活。」
「記得嗎?我是四吉,四吉是鳥,鳥在阿里山都很快樂,啾啾啾。」
「別再啾啾啾了。」他哈哈笑。
「給個地址嘛。」夏穎兒很盧。
「拜託。」
「跟你說這裡真的很遠,交通不方便,你一個女孩子很危險。」
「嘿,你又忘了,鳥會飛,不怕遠。」
「可是你是一隻很宅的鳥,愛待在籠子裡。」
是,但她已經變了。為了愛上的男人,夏穎兒此刻鬥志高昂,熱血沸騰,有如神助,彷彿叫她跑馬拉松都辦得到。她也不知自己怎麼了,一想到他,腎上腺素激發,如有神力。不怕遠,不怕難,就想立刻看到他,可是他一直推托。
「你那麼不想我去見你嗎?」她難過了。
「其實,我下禮拜六就回去了,所以你不用多跑這一趟啊。」聽見她難過了,原本冷漠的音聲,多了暖意,低低緩緩,好像在哄個暴躁的孩子。
今天禮拜三,所以再十一天就可以見面,嗯,感覺好一點。
「至少跟我說地址嘛。」
「為什麼?」
「有東西要快遞給你。」
「什麼東西?」
「秘密……可以嗎?拜託啦,跟我說一下,我會保密。」
「……好吧。」巫克行告訴她地址,感到好笑。
這個家,是當年他最落魄低潮時買下的,是他厭惡現實世界後,隱遁的秘密基地,當年,用來逃避記者媒體追緝。這裡,曾是他療傷的地方,對他有特殊意義,他怎麼輕易就跟她說了呢?
「你知道嗎?我沒讓任何人知道這裡,你是第一個。」巫克行發現他的心防,防不到她。
他信任她,比交往N年的前女友還信。有種直覺似的愛情,彷彿命中注定,對她的感情,宿命般擺脫不掉。離開台北,以為甩掉她了,不接她的電話,以為撇清楚:心可以清靜了,可是一聽她病了,拿起電話就打。感情是這麼難以自控,他太自大了,她早就住進心裡了。
「你也是第一個啊。」夏穎兒說。
「第一個什麼?」
「第一個我倒追的男人。」
「我這麼可惡,還值得倒追?」他快投降了,快抵抗不了,他被她感動,怕她搞不清楚狀況,他強調道:「我猜你家人也知道我的過去了,我想他們應該很反對你接近我,你這樣,他們會很擔心,不會有人支持你跟我在一起。」
「我不管他們,我決定相信我的眼睛,相信我自己的直覺。我看見你,看見你是我認識過的男人中最棒最棒的,連首富兒子都輸你。電視新聞報紙週刊講的不是我認識的你。我被你吸引,沒有你,我很空虛。我已經不能沒有你,雖然我還是可以活,但活得很沒有滋味。我沒生病,可是跟病人一樣提不起勁……」
「你相信我?」
「對。」
「相信什麼?」
「你絕對不會去強暴女人,絕對不會,我肯定當初你一定有什麼狀況,你被誤會了,對吧?」
電話那頭,巫克行震撼著。
當初,事件發生,他被批得體無完膚,連家人都不諒解,對他質疑。王雅蓓雖然相信他,後來卻要他用一生的愛來報答,王雅蓓的信任是假的,是有條件的,是為了讓他留下來,這些都讓他很失望。
而這個認識不久的女人,全然相信他。媒體報得轟轟烈烈,家人反對,他繪聲繪影的下流過去,想必前陣子也鋪天蓋地的重播幾番,可是一個多月過去了,這個愛看電視的奼女應該被媒體或親友的熱心關切,轟炸荼毒得差不多了。
結果,她不是忘記他,不是冷靜了,分開一陣,再聽到她音聲,她是更熱情更篤定,而且更相信他,義無反顧的。
「你真的是……」他低笑,歎氣,又笑了。糟糕,他好開心。「你真的……」他超感動的,不知要說什麼,眼眶潮濕,慶幸隔著電話,不用面對面,否則他的脆弱會無所遁形,他嗓子低啞地說:「真相是……我沒強暴人。」
「我就知道!」她大叫。「我就知道你不會!」
「當初我年輕氣盛,正當紅,很風光,被金主跟影迷捧在雲端。一手將我捧紅,大我十歲的女製片,幫我很多,非常認真替我規劃事業,我很感激。有一天,她向我表白,暗示只要跟她交往,事業會更好,我拒絕她的愛情……」
巫克行緩緩訴說那段往事,那個令他百口莫辯的可怕記憶。
「拒絕她以後,我才知道,原來她對我的付出跟努力,都是為了要讓我愛她。並不是像她常說的,她要捧紅我,是因為我有才華。當我拒絕她的愛,她翻臉無情,認為她被利用,她要不到我的愛情,尤其我又說已經有女朋友,她由愛轉恨,故意設計我,找人指控我強暴,又勸我跟對方和解,息事寧人。最後因為這個和解,把我綁死,讓我百口莫辯。」
「好可怕。」夏穎兒倒抽口氣。
巫克行陳述著,已沒有太大情緒。「她毀掉我以後,立刻捧起另一個新人,那個人對她百依百順,後來跟她同居戀愛。我不過是她的棋子,我或那些她力捧的明星,過著人人稱羨的明星生活,而其實我們不過都是她的愛情遊戲。」
「可是當我問你時,你為什麼不解釋?」
「我有解釋。」他苦笑。「過去,我解釋得可多了,這件事我解釋過幾百幾千次,但是誰信我了?當事情爆發,我對影迷記者朋友家人,一遍遍不斷重複解釋,但是他們看我的眼神跟以前不一樣了……後來,我再也不解釋。當我經歷過那樣的事,我看開了。如果你是真認識我這個人,就該對我有信心。新聞媒體上的報導,怎麼會比起平常跟我相處過的人,來得更有說服力?這不是很荒謬嗎?難道我這麼不值得信任?我會是那種下流到會強暴女人的男人嗎?比起那個誣賴我的女製片,那些不相信我的親友,更讓我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