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可以休息了,不然我看他們還沒追上來,你就先累死了。」奔走近一個時辰之後,司徒莫明宣佈道。
谷長風在草叢間坐下,發出一聲釋然長歎。
歲月不饒人,想他年少時可以不眠不夜工作數日,如今竟落得一天走上幾個時辰便力有未逮了。安逸日子果然不能久過,如同他早年白手起家,什麼苦都能吃,如今卻落得戒心過低,遭人暗算陷害的下場。
只是,若他十二歲便能熬過爹因為賭博敗盡家產、投水自盡身亡的苦難,如今遇著被誣陷殺人一事,也一定能咬著牙關,證明自己清白的。
司徒莫明挨著他坐下,從懷裡掏出一包餅,邊吃邊問道:「他們會不會去報官?」
「作賊心虛,我不認為他們會去報官。」他搖頭拒絕吃餅之後,輕聲交代道:「你日後切莫隨意拿出藥草送人。」
「為何不能?」
「若真如你娘所說的,子虛谷裡的藥草有奇效值千金,那我們就是拿著白花花銀子在別人眼前晃。加上我如今官司纏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藥草是我們的東西,他們不可以拿。」她嚥下一口氣,圓眸在月光下閃著幽光。
「人心險惡。人為財死之事時有所聞。」他伸手拂去她唇間的一塊餅屑。
「為什麼要為了錢而死?他們若真的想要,我給他們不就得了。死了,家人會很難受的。」
谷長風看著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不知道她這顆澄明的心到外頭來過日子究竟是好還是壞。只得歎了口氣,摸摸她的頭說道:「以後你便知道人心多半是貪嗔癡,只願我能保你一輩子都無憂無慮,一輩子都不知情那些醜惡。」
「所以我是該知道還是不該知道?」她不解地抓著頭。
「我讓你做什麼,你照做便是。這樣知道嗎?」
「知道。可我不喜歡你當我是孩子。」
「我沒當你是三歲孩子,我當你是我想照顧一輩子的人。」
谷長風臉頰一熱,不敢多看她一眼,起身輕咳了一聲後便說道:「我們還是再多趕些路吧……」
他才走一步,便被她扯住手臂。
司徒莫明挨到他身邊,勾著他的頸子,盈盈笑臉直接貼到他面前。
「這話我喜歡聽,以後你多說一些。」
他的臉還在發紅,但看到她那麼坦率信任的眼,卻還是忍不住開口:「甜言蜜言固然好聽,但你還是要觀察其人是否言行如一,否則說得再多再好再天花亂墜,也是無益於你。」
「我知道你對我好,所以才會對我說這些。」
谷長風摸摸她的頭,給她一個稱許的笑容。
大難不死,遇見她之後,他便隱約覺得自己有些地方不同了。至於是哪個地方不同,他一時也說不上,或者就是多笑了幾回、多懂得關注她一些吧。
不期然地想起沐香蘭曾經對他說過:「夫君從未將任何女人放在心上。」
是的,女人對他而言從不重要,所以他才會至今尚未迎娶正室。即便曾與蘇姑娘談定婚事,亦是基於商業利益;如同他當年替沐香蘭贖身,迎進府裡,亦不是因為神魂顛倒,只是以為她的長袖善舞有能助益於商事。因此他對沐香蘭的食衣住行雖是有求必應,卻不像他對莫明一樣,總是忍不住想多費心。
「你想做什麼?!」
谷長風抬頭看向司徒莫明,她正瞪著他身後——「你給我站住!跑那麼快做什麼?想對我男人做什麼?!」
谷長風被她推到身後,看見一名黑衣殺手正手舉長劍朝著他們劈來。
谷長風看著那柄在夕陽下閃著金光的長劍,還來不及反應,司徒莫明已經用她手裡的軟鞭揮開了長劍。
「你叫什麼名字?」司徒莫明一臉正經地問著黑衣殺手。
黑衣殺手愣了一下,低吼出聲:「關你何事?!」
「好吧,沒有名字的傢伙,納命來!」司徒莫明學黑衣殺手方纔的大喊,手腕一揚,軟鞭便如靈蛇般地擊向黑衣殺手。
黑衣殺手險險避開那一擊,長劍旋即凌厲地直刺她胸前。
司徒莫明軟鞭一甩,再次將長劍推開。
二人一來一往之間,便已拆了數招。
谷長風後退幾步,不願自己成為她的弱點。可他看得愈久,愈替她擔心起來。
司徒莫明明顯甚少與人過招,有些明明是對方以退為進的虛招,她卻以為是真的,整個人完全落人對方攻勢間。幸而她的武功還算高強,黑衣殺手幾回要傷她,都被她險險避過。
「莫明,他在騙你,耍你玩呢!」在司徒莫明再次差點被長劍刺中之後,谷長風大喊道:「別讓他有出招的機會!擊倒他就是了!」
「我跟你打得那麼認真,你竟敢耍著我玩,你慘了!」司徒莫明瞪了黑衣殺手一眼,軟鞭甩得更加虎虎生風,逼得黑衣殺手節節敗退,一時之間竟連出招的機會都沒有。
第4章(2)
司徒莫明看準時機,在黑衣殺手一個踉蹌之際,軟鞭輕取長劍往後一甩。
鏘一一長劍落在地面。
司徒莫明也在同時給了黑衣殺手一鞭,並在黑衣殺手吃痛彎身時,順勢將他一腳踩在地上。
谷長風立刻撿起長劍,刺壓在黑衣殺手胸前。
司徒莫明腳踩著黑衣殺手,因為不懂外頭的規矩,所以對著谷長風問道:「要殺要宰還是要切成兩半?」
黑衣殺手看著她臉上無關痛癢的表情,心下一沉。
「你平時抓到獵物時都怎麼做?」谷長風存心恫嚇黑衣殺手,雙臂交握在胸前,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刺心、斷喉,讓它們死得痛快點。我沒宰過人,可能要研究一下要怎麼樣殺才會讓他死得痛快。」
司徒莫明看著被她踩在身下、一臉恐懼的男人,蹙了下眉,並沒有馬上動手。幸虧山裡的野豬、山鼠之類的,不會有這麼多表情,否則她哪裡殺得下手!
「姑娘饒命。」黑衣殺手顫聲說道。
司徒莫明揚起長鞭,想著先把人打暈一一獵物求饒時,她宰不下去。
黑衣殺手感覺到鞭風掃過皮膚的刺痛,用力地閉上眼。
「且慢!」谷長風低喝一聲。「留他一條命。」
「你下次早點說,省得我收不了手。」司徒莫明把軟鞭收回腰間,心裡其實鬆了口氣。
谷長風看著司徒莫明,決定要找時間跟她好好聊聊關於外頭殺人得償命一事,免得他們家門還沒回,就同時都因殺人罪進了衙門。
「想活命就乖乖回答問題,誰讓你來殺我?」谷長風直視黑衣殺手的臉。
「谷家的人。」黑衣殺手顫聲說道。
「胡說!」谷長風從齒縫裡擠出話來。谷家人殺了他有何益處?谷家金脈全由他一手掌握,誰都無法取代。
「對方就說是谷家人,要我取你性命。」
「樣貌為何?多大年紀?」
「他坐在馬車裡,身形一般,用斗篷遮著臉,我只隱約看得到眼睛。」
「說了等於沒說。莫明,給他一腳。」
司徒莫明往黑衣殺手肚子使勁一踩,踩到對方慘叫到她的肚子也覺得疼痛了起來,她才鬆了腿。
「樣貌?年紀?」谷長風冷眼看著黑衣殺手。
「我只從馬車窗邊和他對了幾眼,猜想他年紀不輕,但是真的沒看到全臉……」黑衣殺手蜷縮著身子,生怕她又補來一腳。
谷長風雙唇一抿,拳頭握得死緊。
「你幹麼要幫別人殺人?」司徒莫明見谷長風不開口,於是便問著黑衣殺手。
「我既貪生怕死,落在你們手裡,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一一我殺人就是貪財,為了養家活□。這原是我最後一筆生意,做完便要收山的。」黑衣殺手別過頭,不敢再看她那對亮得讓人自慚形穢的眼。
司徒莫明看著黑衣殺手,覺得這人表情也挺有意思的,只是他一張蠟黃臉,長得又沒谷長風好看,她瞧一下可以,要她看太久,她可沒興趣,還是看回谷長風好了一一瞧,谷長風即便冷著顏、雙唇緊閉,樣子仍是極迷人的。
谷長風忽略司徒莫明的傻笑,瞪著黑衣殺手說道:「指使你的人如何知道我沒死?」
「他說谷家人遍尋不到你的屍首,怕你回府,所以才讓我來杜絕後患,不讓你有回去的機會。」
谷長風聞言,臉色一沉。如此想來,必然是谷家人才對他有趕盡殺絕的動機了。
可殺了他之後能得利的人?他怎麼想,腦子裡也就只能想起一個人一一谷南風。
「你問完了嗎?我能松腳了嗎?」司徒莫明踩著黑衣殺手,看著谷長風冷厲的臉,不由得噘起了唇。
她不喜歡現在的谷長風,眼神又寒又狠。看來得快點把這個黑衣殺手打發掉,免得谷長風繼續怪裡怪氣下去。她希望他再變回之前臉色又青又白、大驚小怪的模樣。
「你那裡可有什麼毒藥?」谷長風問。
「有有有!要一次毒死?痛三天死?還是肚腸爛掉死的那種?」司徒莫明精神一振,開始掏出塞在衣襟裡的那一堆紙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