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啊!」他的氣息蠱惑了她,在理智阻止以前,真心話已經溜出她的雙唇。
雖然他狠心拋棄了她,但這無法改變他曾經冒死救她的事實,每當她在蘇家覺得孤立無助的時候,也曾無數次喊著他的名字,期待著他能夠從天而降將自己救出苦難。
「寧兒,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以後我們要一起生活!」
抱得越久就越覺得她好瘦!他的大手憐惜的撫過那兩片突出的肩胛骨。梅笑白暗暗發誓,等他們安頓好之後,第一要務就是把她養胖。
「一起生活?」悅寧的表情有些迷茫。
「是啊!我們一起。我已經回埂子胡同看過了,老屋還在,東西也不缺,可以讓郎記粉鋪重新開張。如果你覺得那裡的位置不夠好,我們也可以考慮把粉鋪遷走,挑一個位置好、生意旺的地方。」
在粉鋪的隔壁最適合開一間藥鋪了,到了那時粉香和藥香相映襯,簡直就是一場嗅覺的盛宴!梅笑白開始憧憬起美好的未來。
「不、不可能了。」早在四年前她就把郎記粉鋪的未來給賣掉了。
「沒有不可能的事!你當時不是說過要做斗粉狀元嗎?我對你有信心,你一定可以的。」梅笑白拍拍她單薄的肩,鼓勵道。
「斗粉狀元?」那似乎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
「難道你已經不想了嗎?」發現她的表情不像是開心,梅笑白忽然覺得他們之間隔著好大一座山。
「想又能怎樣?呵呵呵……」從她走進蘇家大門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狀元不會是她的了。
「寧兒,我能幫你的。」看見她失落的模樣,他的心被狠狠的擰痛了。
「你放開我!」他的話扎傷了她,悅寧奮力推開他。
下一刻,一絲冷風拂過她的胸前,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衣襟竟是敞開的。天哪!她手忙腳亂的拉攏已經破損的衣襟。
「對不起,我會負責的。」梅笑白脫下外衣,披在她瘦削的身上。
看身如破身,何況他還摸了呢!既然她的名節因為他的莽撞而破壞,娶她為妻就是他的責任了。他很開心他們在不久的將來就能成為真正的一家人。
「我不再是你的責任了。」悅寧搖搖頭,拒絕道。
「不再是?莫非你身邊已經有人了?」一想到她有可能已經嫁人,他的臉色倏然刷白。
「有人?」就讓他這麼以為吧!悅寧頷首。
她的回答好像兩根銳利的鋼針,將他的心扎得血肉模糊。
「告訴我他是誰?」梅笑白忍不住咆哮。該死,只要一想到其它男人也能看見剛才看到的景致,他就恨得想殺了那傢伙!
「不甘你的事!」悅寧冷冷的道。
「怎麼會不甘我的事?我可是你的笑白哥哥,我答應過你爹要照顧你的!你休想撇開我!」梅笑白的臉色難看極了。
「是你先撇開我的。」
恍然間,悅寧像又回到那個絕望的黃昏——娘親病得快死了,他卻借口要去講大夫,帶走家裡最後的一點錢,留她一人孤立無援,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娘親躺在床上等死……
「我也是沒得選擇……」
之前他以為跟著毒醫離開,既能保全她們母女的性命,又能借毒醫之手治好她娘的病,是兩全其美的法子;而等他學好醫術,也就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到那時他們一家就不用再過苦日子了。
正因為心裡抱著對未來的憧憬,就算在毒醫的手裡吃再多苦頭,就算日夜飽受思念之苦,他也從沒對自己的決定後悔過,更不覺得他的離開是個錯誤。
可——此時此刻望著寧兒那雙悲傷的水眸,梅笑白忍不住懷疑起自己當初的決定是否明智了。
卻不知他的動搖在悅寧看來成了心虛和羞愧的象徵。
「是啊!我們都沒有選擇。」悅寧的笑容慘淡。
「你能原諒我嗎?」
「你沒有什麼需要我原諒的。」他只是選擇忠於他自己而已。她們母女本來就是妨礙他的累贅,被他拋下也是活該。
「寧兒你怎麼了?」他怎麼覺得她怪怪的?梅笑白有些迷惑。
「我很好,只是長大了而已。」
慘痛的教訓讓她明白,在這嚴酷的世間她所能依靠的唯有自己,她不想被他迷惑,更不想再次變得軟弱!
「我要走了。」悅寧站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衣裳,轉身往門外走去。
「等等!」梅笑白有種強烈的感覺,如果自己再不拉住她,也許他們就真的不能再相見了。
「你還有事嗎?」
「你手臂的傷口還沒處理。」趁著她沒來得及拒絕,他拿過藥箱替她包紮傷習。
他的手指靈巧至極,沒有一次弄疼她,可是她卻懷念著當初那個老是不小心弄痛她的笨拙少年。
在那些日子裡,他們總是掙扎在飢餓、疾病和恐懼的邊緣,可是現在回想起來,那就算是痛苦也有些甜滋滋的。
「寧兒,你在想什麼?」見她的眼神變得溫柔,梅笑白忍不住好奇。
「沒什麼。」笑容消失了,沉默降臨。
梅笑白很想問她這些年過得好不好,更想告訴她這些年他從沒忘記過她,可是她的沉默卻在他們之間豎起一道堅不可摧的高牆,他只能閉上嘴巴,默默的替她包紮傷口。
再嚴重的傷口也總有包好的時候,何況悅寧的傷口並不算嚴重,雖然他已經用盡渾身解數去拖延時間,可終究還是繫上了最後一個結。
「謝謝你幫我包紮傷口,我要走了。」不顧他挽留的眼神,悅寧逕自站起身。
「我送你。」梅笑白也跟著站起。
「不需要。」她拒絕道。
「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去。」
「笑白哥哥,你已經離開四年了,四年是一段很長的時間,我也不再是當年的那個孩子了。我已習慣現在的生活,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好嗎?」悅寧直言不諱,眼中卻難掩傷痛。
是啊!四年的時間足夠女孩成長為女人了,她不再是記憶裡的那個孩子了,那充滿信賴和依戀的目光也已消失不見。梅笑白心裡滿是失落。
「謝謝你救了我。」她沒有說再見。
在理智阻止他以前,他的大手已經按在握著門把的小手上,不管她是不是他記憶中的寧兒,他都不想讓她離開啊!
「別這樣,有人還在家裡等我呢!」
「是你的夫婿嗎?」他的心像被什麼噬咬著,好痛!
「『她』對我很重要。」悅寧狠心的抽出手。
「寧兒……」因為不敢用力,梅笑白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的小手滑出自己的大掌。
他的大手仍維持著握的姿勢,手裡卻已變得空蕩蕩的,連帶內心也跟著還落了一大塊。梅笑白理不清紛雜的思緒,只知道當她絕然離去的時候,自己的心很痛很痛。
對了,他還沒對她說她的腿已經能治了呢!梅笑白飛快的跑下樓去,卻已不見她的蹤影。
「該死的!」他狠狠的一拳捶上客棧的大門,將正要湊上來慇勤問候的掌櫃嚇了一跳。
他的心好痛!
當年她收到他離開的消息時,也感覺到這種疼痛嗎?
他一直認為當年所做的決定完美至極,可是此刻他第一次質疑起自己的離開是否真的正確了。
第五章
蘇家最隱秘的院落。
滿院的靜謐,只有蟬鳴啾啾。午後陽光透過大槐樹的樹冠,穿過半敞的花窗,映出一室的清幽,也照出悅寧蒼白的臉。
書桌上散落著香粉的碎屑,空氣中亦充滿了芬芳。
石粉、米粉、白蘭、茉莉……悅寧一邊習慣的辨別不同的氣味,一邊下意識將手裡的香粉掰得更碎。
這次薛家香粉的配方比孫家的簡單多了,只要再添上剩餘的幾味材料,破解工作就算是完成了。可——每次拿起筆時,她都覺得手上的筆似有千斤重。
雖然過了好幾天,可是每次她閉上眼都會看見孫老太爺吐血暈倒的畫面。
孫老爺是揚州城裡少有的好人,四年前她們母女就曾經受過他的恩惠,可是她卻恩將仇報,害得他們一家即將失去賴以維生的百年粉鋪!
似乎看見她的衣衫沾著日漸黏膩的血腥,洗不掉、抹不去……
她好恨自己!
雪白的編貝咬住了薄唇。
上一次倒霉的是孫家,這一次是薛家,再下一次又會是誰呢?這些貪婪的蘇家人,該不會是想將全揚州的香粉鋪子都併吞了吧?而她還要再助紂為虐多久呢?
悅寧捧著腦袋,覺得頭痛欲裂。
「咳咳咳咳……」驀的,隔壁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聲。
啊!是娘親!悅寧跳起身,忙不迭的衝到隔壁房間去。
「娘,您怎麼了?很難受嗎?要不要我去請大夫……」才進門就看見蘇倩娘蒼白著臉咳個不停,她不禁有些驚慌失措。
「沒——咳咳……沒什麼,娘這都是老毛病了,一會兒就沒事了,咳咳咳……」蘇倩娘趕緊寬慰自家女兒。
「娘,您喝口水潤潤喉。」悅寧從暖壺裡倒了杯水,遞給蘇倩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