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才入住新官邸,崔守仁當然還沒見過趙文睿的房間,他望向有屏風阻隔的右室,想來那裡應是寢房,繼而再望向左室,赫然發現趙文睿坐在書案後方正盯著他看。
「大人……」
「現在進我的房都不用通報了?」
崔守仁陪著笑臉解釋道:「方纔大人要了交接文檔,卑職以為大人不會那麼快回府,才想著先來等大人。」
總之,他人都來了,趙文睿也不會趕他,就一起用膳也無妨。「坐吧,我的晚膳還沒送來,你可以先用膳。」
「不,卑職當然等大人一起。」
既然崔守仁要等,趙文睿也由著他,繼續低頭看著文檔。
見趙文睿似乎沒對自己的到來感到疑惑,崔守仁坐到桌邊,順手拿起放在桌上的一把烏木骨綾絹扇,扇面輕如蟬翼,扇上丹青乃是趙老夫人最愛的牡丹。
「這不是大人今天買來要送趙老夫人的團扇嗎?」
「方纔鳳仙過來看見了,說是這牡丹繪得說牡丹不像牡丹、說芍葯不像芍葯,正是我娘最不喜的,所以我把它挑了出來,正想著要怎麼處理。」
崔守仁倒覺得這牡丹繪得不錯,扇墜是一隻觸手生涼的精巧玉環,今天在市集買下時還不見扇墜,肯定是趙文睿回府後才佩上的,怎料花了心思卻被金鳳仙給嫌棄。
不過他總覺得是金鳳仙自己喜歡這把扇子,想佔為己有才故意這麼說的。
「那麼大人打算怎麼處理這把團扇?」
「這女人家的玩意兒能怎麼處理,一會兒我拿去給鳳仙吧。」
果然如此啊!崔守仁不想趙文睿與金鳳仙交惡,但也不能讓他們走得太近,金鳳仙這女人……碰不得。
「她到底是大人名義上的通房,對她好些也應該。」
這話倒讓趙文睿有些錯愕,突地他似是想起了什麼,但並未多說,而是話鋒一轉,「說吧,你特地到我房裡找我一起用膳是為了什麼?今天你被馬車顛累了,應該想早些休息才是。」
見趙文睿不再提這把扇子的事,崔守仁便知道他的目的達到了,他放下了扇子,這才饒富興味地道:「卑職是來看戲的。」
「看什麼戲?」趙文睿放下了文檔,不解地看著崔守仁那一臉奇怪的笑容。
「大人,您不知您的『俊』名遠播,知縣官邸裡的奴僕們早傳遍了,那些侍女都搶著要送膳到您房裡來,正在那裡比美呢!卑職當然是來看看比出來最美的侍女會有多美。」
「荒唐!」
趙文睿才剛說出這句話,就見兩名侍女送膳到了門口,其中一人竟是不久前在街市上看見的那名女子。
辛小月發誓自己從沒見過像趙文睿這般相貌爾雅的男子,她以為那些官老爺們都一個模樣,不是愛耍官威就是好色成性,難怪那些壞丫頭們都犯了癡病,搶著上街買胭脂打扮自己,又搶著來為知縣大人送晚膳。
要真能得趙大人青睞,豈止是攀上枝頭而已,身旁的男人是趙大人這容貌的,是多少女子盼著的啊!
程姑到底是老姑娘了,心性早定了,哪裡會被這英俊的趙大人勾了心魂,但辛小月的發傻程姑可是看在眼裡,剛剛誰還在說新任知縣大人二十七還未娶親,不是麻子就是醜八怪的?這下不但自打嘴巴,還打得啪啪作響呢!
等著美人兒來的崔守仁大失所望,他當然認出了辛小月,她雖不至於貌若無鹽,但也生得十分平凡,就一雙大眼水靈了些而已。
「就你們兩個?」崔守仁的語氣充滿著對許平宗的濃濃失望,聽說許平宗好色成性,他還以為選來當侍女的都會是美人,至少剛剛送膳到他房裡的那兩個侍女就生得不錯。
辛小月這才回過神來,她跟程姑都不明白,為什麼崔幕賓會一臉失望地說出這樣的話。
「守仁!」趙文睿輕斥了崔守仁一句,崔守仁這才守本分地住了嘴,趙文睿接著要她們把晚膳放至桌上。
程姑及辛小月滿腹疑惑,但也不敢多問,放下晚膳正要告退時,趙文睿開口了,「你叫小月是吧?原來你是府裡的侍女。」
一聽新任知縣大人竟然識得自己,辛小月頓時雙頰緋紅,滿滿的笑意充盈在臉上,「是的大人,奴婢名喚辛小月,不過奴婢不是侍女是廚娘,這是程姑,也是廚娘。」
趙文睿離開了左室書房來到廳裡,辛小月和程姑朝他福身。
崔守仁也起身,直到趙文睿入座,他才跟著坐下。
趙文睿知道這府裡奴僕不少,都是前任知縣許平宗的派頭,他剛來仁遙縣還不知情況,才暫且將所有奴僕留任,但既然有眾多奴僕,怎麼會是廚娘前來送膳?
很顯然的,這也是崔守仁的疑問,「這官邸這麼大,就沒個人手送膳,得讓廚娘出來送膳?」
辛小月及程姑兩人竊笑著,是趙文睿睨了她們一眼,程姑這才回答,「崔先生您有所不知啊,還不是那些侍女們還在搶著誰要送晚膳來,奴婢們做好了晚膳怕菜涼了,就直接送來了。」
「你們知道我是誰?」崔守仁不知該讚賞這兩名廚娘的眼力,還是該笑自己就一臉的窮書生樣,要不她們怎麼不會錯認他是大人?畢竟他的年紀比趙文睿還虛長幾歲。
「奴婢們雖然都在廚房裡工作,但那些來廚房的丫頭們還是會碎嘴,連張總管也說崔先生生得白淨斯文,頗為俊俏,大人則是劍、劍眉……」程姑搔了搔頭,就是不記得那些文謅謅的詞怎麼說,偷偷頂了頂身旁的辛小月。
辛小月無奈,只得幫她接了下去,「張總管說,大人則是劍眉星目、器宇軒昂……」
趙文睿頗為不悅地打斷了辛小月的話,「你們這些人沒事做嗎?喜歡在背後議論主子的長相?」
程姑見大人生氣了,哪裡肯背這黑鍋,連忙辯解道:「大人冤枉,奴婢們自是沒機會知道這些事,所以也沒得說的,但那些侍女可不一樣,估計是府裡侍女太多了沒事做只好練練舌頭,不但如此,她們還有空上街買胭脂水粉打扮自己,把一張臉塗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崔守仁及辛小月一聽,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倒是趙文睿臉色一沉,「打扮自己做什麼?」
「想著能當大人的姨娘還是侍妾什麼的吧,再不濟,能當個通房在府裡都走路有風了。」
崔守仁在心中為那些侍女默哀,趙文睿因為自己身世的關係,最討厭娶了三妻四妾,甚至養外室的男人,他常說,一個男人要為自己的妻子負責,娶了一大堆女人入門算什麼山盟海誓、什麼相敬如賓,不過是把女人當自己的附屬品罷了。
所以他方才特地提起金鳳仙是趙文睿名義上的通房,就是打算讓趙文睿改變主意,不把團扇送給金鳳仙。
「那你們呢?真是擔心菜涼了,還是你們也跟那些侍女一樣,想來看看我長什麼樣?」
雖然為了氣那些侍女也是原因之一,但當然就是想看大人長什麼樣才搶著來的,不過見大人斂起臉色,程姑知道最好別全部吐實才好,所以只挑了部分事實來說,「奴婢們……只是耍耍小心眼而已。」
見大人挑眉不解,辛小月接著說道:「奴婢們平常就受夠了那些侍女的臉色,所以想著先把晚膳送來氣氣那些侍女,沒想冒犯大人的。」
見趙文睿似乎稍緩了神色,崔守仁才敢放心調侃,「的確小心眼,互相這樣耍小手段也不怕日子難過?」
「奴婢們長年在廚房工作,她們沒法對奴婢們使小手段的,頂多就是嘴壞而已。」
趙文睿自認容貌難比擲果潘郎,但倒也俊朗,在他未求取功名之前,縱使他的身世不明,但因為母親經營了一間大商號,看中他的外貌及家世來說媒的人也不少,等他得到了功名之後,上門的媒婆更是有增無減,最後,連他那個從來不曾出現的爹也來找他,不久後便幫他安排了一門親事,對方是京裡第一首富高樂天的獨生女高世娟。
他知道父親是想藉由他的親事來拉攏一個財大勢大的親家,勢必不會讓他明著拒絕,只能消極地逃避。
幸好母親也不逼著他成親,所以就算父親心急,但父親連他這個兒子都不敢認了,這件事自然也插不上話,就讓他拖著拖著拖到了現在,而那個高家小姐也等到了雙十芳華。
「回頭我得讓張總管好好理一理那些奴僕,如果閒人太多就遣了。」趙文睿對崔守仁這麼說道。
程姑和辛小月這才意識到事情鬧大了,正不知該怎麼辦時,趙文睿又下了一個令兩人錯愕的命令——
「辛小月,以後送膳到我房裡的工作就交給你,另外,你送膳時挑個老實做事的侍女跟你一起送來,兩個廚娘都離開廚房怎行。」
辛小月的腦袋本就不十分聰明,現下更因為太過震驚而空白一片,她偷偷地看著趙文睿直視她的眼,無法克制自己幻想著他是不是對她特別留了心。「大人,奴婢只是廚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