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白沐晨冷笑。
「勳兒的大哥這麼多年來為家族盡心盡力,付出那麼多,為了家族的發展,為了能在朝堂上更進一步,不過就是想讓勳兒把那個「種痘法」交給家族,讓夏侯家上呈皇上,這是利國利民的功勞,肯定能讓夏侯家更進一步,卻沒想到勳兒竟然拒絕了。我真是太心痛了……」
「喔,原來是要種痘法啊。」這事夏侯承勳倒是沒跟她提過。
「是啊,不就是一個種痘法,這麼一件小事,他竟然就拒絕了,我真是難以置信,沒想到勳兒竟然變成這樣。他也是我的兒子,但他大哥才是繼承人啊!他怎麼就不能體諫體諒我的難處呢?為什麼要讓我這麼為難呢?都讓了這麼多年了,這一次不過就是一件小事,讓一讓又有什麼關係——」
白沐晨沉下臉。這是什麼母親?偏心偏到胳肢窩去了!
這次之前,她從來沒有從夏侯承勳的表現中察覺他與家人的感情不和諧,她甚至覺得,他們夏侯家真是難得的友好溫馨家族,可沒想到,這表面的和諧,竟是夏侯承勳多年退讓的成果!
他真是……蠢!不知道一步退就要步步退,最後不退就是你不對嗎?
猛然想到他們初識那年,過年他決定不回夏侯家時,他曾不經意的提過,有了那塊代表長媳身份的玉珮,他母親就不會想起他這個兒子。
當時只以為是因為玉珮對夏侯家的重要性,沒有察覺出他語氣裡那種習慣被忽視的心酸,更沒去想,什麼樣的母親會因為一塊玉珮,就將難得回家一趟的兒子給拋到腦後?
想來他每年過年所謂的回家探望親人,和家人聚聚,心裡所想的對象也只有他祖父吧!
想到今天見到的那個面上嚴肅,眼底卻一片慈祥的老人家,白沐晨眼中的冷硬稍緩。至少還有一個人是真心疼愛他的。
第10章(2)
「夏侯夫人,可能您的大公子忘了告訴您,那個種痘法是我的,給人的權力在我的手中。」她冷眼看著她。「我想,我已經知道您要說什麼了,您可以離開了,安國侯和大公子一定等您等急了,他們一定有很多話想問您,您也一定有很多話想跟他們說,不是嗎?」白沐晨態度客氣,笑咪咪的說,只是眼底的冷意讓人不寒而慄。
「是你的?你不過是一個沒有家世的孤女,你的一切不都是勳兒給你的,怎麼可能會懂那些東西?!」夏侯夫人完全不相信。「我懂了,一定是你對不對?是你挑唆勳兒,不然勳兒不會這麼不孝,這麼多年他都那麼聽話,肯定是你!你不適合夏侯家,我不能讓你毀了一切,這個婚約——」
「母親。」夏侯承勳平靜到毫無起伏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夏侯夫人全身一僵,包括臉上的表情也凍結一般。
夏侯承勳走進屋裡,他望向白沐晨,眼底濃濃的失望讓她心臟狠狠的一縮。
「母親,父親已在莊外等您,兒子送您出去。」他上前攙住顯得搖搖欲墜的母親,有點強硬的將她帶走。
白沐晨沒阻止,也沒開口說話,甚至沒站起來,她就這麼看著他們離開,臉上無波無瀾,只有眼底露出了絲絲寒光。
晚膳過後,戌時,夏侯承勳再次來到溟沐莊。
沐恩園裡沒找到白沐晨,以往這個時辰她通常都已回房了,可現在房門口沒有紅心守著,代表她不在房裡。
他蹙眉站在園門口,四下掃了一圈,這個時候她會去哪裡?
想到白口的事,他心下不安——沐晨不會把母親的話聽進去了吧?
他想著她可能去,以及這個時間能去的地方,一會兒藉著立於青石步道兩旁高掛著燈籠的昏黃火光,順著青石小徑往西面走去。
順著圍繞坡地的小徑,彎過一個轉角,便看見前方不遠處矗立著一塊大大的石頭,石頭上背對著他盤腿坐著的人,不就是他尋找的人嘛!
果然是在這兒。
夏侯承勳縱身一躍,落在她身旁,和她一樣盤腿在她身邊坐下。
「不管看多少次,還是覺得很美。」白沐晨直視著前方,沒有偏頭看他,拿起放在身前的酒,為他倒了一杯,抬手遞給了他。
「嗯。」夏侯承勳接過酒杯,徐徐的啜了一口,看著前面螢螢爍爍的光芒。前方是一大片草地,一條天然的淺溪流淌而過,每年晚春、初夏或秋日夜裡,這兒就是這樣的景象,閃閃爍爍的螢火蟲遍地翩翩飛舞,美極了。
這幾年,兩人偶爾會像現在一樣,坐在大石上喝酒賞螢,有時聊聊未來計劃,有時候天馬行空的什麼都談。
沐晨的酒量很差,頂多三杯就開始醉了,醉了的她,愛撒嬌,孩子氣,任性得很,可他就是愛極了這樣的她。
「很失望吧!」白沐晨端著酒杯淺酌一口,語氣極為平淡。「不用否認了,你早就站在門外,我和你母親的對話你都聽見了,而且,你那時的眼神我看得一清二楚。」
「嗯,不否認。爺早就習慣了,只是以前不曾聽過母親這麼直白的把心裡話說出來罷了。真正讓爺失望的並非母親那些話,而是……」夏侯承勳輕笑一聲,略微苦澀的搖了搖頭。「爺沒想到母親竟將一切歸咎於你,為了爺能繼續「聽話」,竟然有取消婚事的念頭,明知道……」明知道她是他心愛的女子,是二十六年來唯一上了心,動了情,要相伴一生的女子,可母親為了她長子往後的利益,竟是毫不猶豫的準備犧牲他一生的幸福。
「想想其實挺可笑的。」夏侯承勳也確實笑了一聲,聲音中滿含嘲諷,也不知對誰,仰頭喝乾了杯中酒。
「說來也讓我笑笑。」白沐晨也仰頭將杯中酒喝盡,然後為彼此斟滿。
「我想我那個好大哥肯定是忘了告訴母親,他們求而不得的那些好處,都是出自於你。」仰頭又干了酒。
「嗯,應該是這樣,而且我告訴了她,可她並不相信。」白沐晨聳聳肩。
「不知道父親和大哥聽了母親的轉述之後,會有什麼樣的表情?」話不交代清楚,沒得到想得到的,反而得罪了沐晨,呵!
「你在幸災樂禍。」白沐晨微訝。
「覺得我無情?」夏侯承勳一頓,終於偏頭望向她,眼底有一絲不安。
「你還可以再無情,再冷酷,再無理取鬧一點。」她聞言白了他一眼,玩笑似的說。「血緣不是用來勒索的籌碼,退讓不會讓他們知足,只會讓他們得寸進尺,所謂一步退,步步退,等到哪一天你不願意退,他們不會覺得是自己過分了,而是覺得是你的不對。」
「確實如此。」夏侯承勳輕笑。「以前是無所謂,但以後不會了。祖父今日對爺說,等他走了之後,爺就別再管安國侯府之事,原本爺對母親還有些不忍,不過現在算是徹底放開了。未來,若侯府有難,爺不會袖手旁觀,但平日爺再也不會像過去那樣任由他們予取予求了。」
這樣是最好了。白沐晨心道。
「其實如果他們好好說,擺正自己的位置,我也不是小氣的人。」她淺酌了一口,忍不住解釋。明明是有求於人,還要擺出一副「那是你的榮幸,你的責任,你理所應該」的樣子,正常人都不爽吧!
「你若小氣,這天下就沒有大方的人了!」夏侯承勳歎息。「也不知道你哪來的信心,就這麼相信我們。」
因為我有《忠誠錄》啊!白沐晨在心裡說。在他們看來,她太容易相信他人,可只有她知道,她願意付出信任的,都是《忠誠錄》裡忠誠度達百分之六十以上的人。
《忠誠錄》裡的忠誠度,並不單指主僕,而是泛指人與人之間的,包括朋友之間,夥伴之間,夫妻之間,親人之間等等,都包含在內。
就拿千岳山莊來說,她也是在主要核心人物的忠誠度都達到百分之六十以上,才決定釋出這次的大計劃。而在拿出這個大計劃之後,這幾日那十九個核心人物的忠誠度是蹭蹭蹭的直往上竄,目前最低的都達到了百分之八十二,最高都有九十一。
「因為我相信你啊!」百分之百+的忠誠度呢。「這次的大計劃,就不要牽扯上溟沐莊了,我打算讓溟沐莊徹底隱身在幕後,以後除了農事方面,其它都與溟沐莊無關。」
「你就想躲懶。」夏侯承勳失笑,伸手將她攬進懷裡。「行了,就如你所願,身為你的夫君,爺當然得在娘子的前面擋著,娘子就安心過你優哉游哉的悠閒生活吧。」
「本來就應該這樣。」白沐晨很理所當然道。她向來追求的就是悠閒的生活,沒條件的時候她會努力奮鬥,等有了條件,當然就要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嘍。
夏侯承勳換了個姿勢,從背後抱著她,下巴靠在她的肩上,兩人臉貼著臉,望著前方螢光爍爍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