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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岳靖

  「景霞躍……」溫映藍嬌吟出聲,抱著他健實的肩頭。

  景霞躍溫緩地律動,沒弄喘她,慢慢地、柔柔地,情意滿溢,像在疼惜剛出生的維納斯。

  她嗓音軟軟地說:「你的父母怎麼在一起的?他們會不會互比成就高低,非得把對方踩在腳底下?你的父母正不正常?」

  「嗯……」景霞躍瞇著眼,定住腰臀,托高她搖擺的腿,沈聲說:「我想他們應該不算正常,我父親去我外婆經營的B&B投宿,誘拐我母親跟他私奔……」他又開始抽送。

  母親明明身體不好,卻要父親答應她定居寒冷的荊棘海無國界,他滿三歲那天,母親開始進出醫院,他四歲生日隔天,母親走完了短暫的人生,父親帶著他到處旅行,沒多久,發生他墜崖受傷的事,人家都說父親過度思念亡妻,失控癲狂,把兒子丟下山谷,不正常了……

  他被外婆帶回英國教養,外婆不要他與浪子般的父親相見,時間一久,他忘了那個人人耳語「發瘋了」的父親,只知道自己一隻藍一隻黑的眼睛,經常讓人——不管是同齡玩伴或旅行至外婆「B&B」住宿的部分遊客——覺得是怪物。某年,外公帶著三個表弟妹出現,他有了新玩伴,經常和表弟妹玩航海遊戲,他扮演海盜船長,從此,喜歡上了戴眼罩。

  「我也不正常……」景霞躍降低臉龐,抵著溫映藍潔膩的額。「你看到了——我的眼睛一藍一黑……」

  溫映藍吻住他的嘴。「我喜歡你的眼睛一藍一黑……」他們都是怪物,在這大地的子宮,被包容著。

  兩人像蛇一樣相互纏捲,滾進海中,也沒分開。海水滑滑地,浪花白白地,像泡泡浴,一汪海洋泡泡浴,越滑身體黏得越緊,也許是知道會被分開,彼此死命地交抱著。

  一個三公尺浪頭打來,仍沖離不了他們,恍若他們屬於海,是數萬英尺下尚未被發現的雌雄同體神秘古生物,可以在深海底,活上幾億年,有一天,科學家會把它們的化石視作愛情圖騰,像亞當與夏娃……

  人類一直在冒險,亞當與夏娃有血緣關係對吧——

  那是罪惡、是冒險……

  身體隨著海水波瀾起伏,溫映藍雙手壓著景霞躍臀側,潮濕的紅唇吻著他俊顏。景霞躍回吻她,帶著她游回淺灘,寬闊胸膛擋去扎眼的陽光,讓她盈水美眸裡,惟存一個男人。

  「景霞躍……」她抬手摸他汗濕的臉龐。

  「你要回義大利了,會不會再來?」他嗓音沙啞,律動越來越深長,大掌又將她的腿扳得更開,高高推起。

  溫映藍搖著頭,哭了起來。

  「會不會再來?」他又問了一次,無限纏綿地喚她的名。「映藍……」

  溫映藍依然搖頭流淚。他的手擠進他們之間,像在捻一顆berlingot一樣,捏擰她敏感脆弱的蕊蒂。她尖叫著,身下的沙灘和海水將她掀騰上巨浪頂頭。

  白雲旋入藍天盡頭,鷗鳥翱翔,一瞬間,這些在她頭頂的東西全被一道黑色雷電劈中,拖曳著往海裡墜,她也是。景霞躍接住了她,吻她尖叫的嘴,說:「還沒結束,映藍,我們的冒險還沒結束……」

  她知道,結束了。

  回義大利,她就不會再來。她花一、兩年完成未完成的學業,到時,父親的研究,差不多進入另一個階段,不會待在沈船遺址處。Blue  Compass肯定有很多新任務得執行。

  景霞躍牽著溫映藍走進他們放衣物的海崖洞,兩人不發一語,各自穿好衣物。他先拿著自己的紙袋,退出洞外,點煙抽。沒一會兒,溫映藍出來了,頭髮濕答答地,滴著水,髮帶也是。景霞躍熄掉煙,脫下自己的棉質T恤,穿著背心和牛仔褲,走向她,用T恤擦她的發。

  「不擦乾會感冒。」他說。

  淡淡煙草味繚繞她,溫映藍仰起臉龐,瞅凝景霞躍。他真的好奇怪,他與亞傑、荷庭大大不同——

  亞傑常常與她聊海洋考古事、聊古生物學,荷庭讓她覺得自己很嫻雅,他們都可以使她認為自己是知性女人、好女人,僅有這個景霞躍,教她發現自己很壞,是怪物!

  可這一刻,她喜歡和他在一起。

  他拆掉她的髮帶,說太濕了,別綁,他把它收入牛仔褲口袋裡,而不是還給她。他應該還給她,她可能明天就要離開,他應該把欠她的錢還清楚,不該多取一條她的紅色髮帶。

  溫映藍挪低目光,看著自己的髮帶在他牛仔褲邊袋,暈透一個濕印,她沒開口向他索討,抬眸回視男人幫她擦發的俊顏神情。「景霞躍,」他好認真,她說:「我們就這麼抵了帳。」

  他停頓一下。「我不用還你錢嗎?」

  她搖搖頭。「不用。」

  他繼續動作,擦她又長又滑、流雲似的美發。「我們以後可能不會再見面……」他說這話,使她微震了一下。

  彷彿,他牛仔褲邊袋那塊濕印貼在心頭,她覺得自己不向他要回,以後肯定會狂找那岔尾紅髮帶。

  「你確定不要我還你錢?」他問了。

  她要他還,什麼都得還,卻是出聲說:「確定。」柔荑摸著在他細心擦摩下,漸漸乾爽的髮絲。「我們抵銷。」

  「嗯。」他應了聲,拿開吸水濕潤的棉質T恤。「明艷動人的女士顯然很滿意本人的服務。」他撇唇,像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那種可惡的笑容。

  溫映藍別開頭,往海崖坡階步行。景霞躍穿上滿是她髮香的T恤,跟在她背後,看著沙灘上的腳印,這次,她穿著鞋,他也穿著鞋——

  是該走了……

  「映藍——」他突然叫她。

  溫映藍翩然轉身,及膝裙擺光斑閃忽,飄逸著。

  景霞躍走向她,溫映藍也朝他接近。兩人腳尖相對的足印,碰在一起了。

  「你——」

  「你——」

  同時出聲,眸光相凝,一霎,什麼都不說了,四片嘴唇膠貼,激烈地互吻著,他緊緊地抱住她,繞著圈兒,像他們在「1492」跳舞一樣。那天,他們決定一起冒險,沒說多久——

  原來是這麼短暫!

  「映藍,」景霞躍柔緩放開溫映藍,眄睇她嬌紅的唇。「這個給你。」把手裡的紙袋交到她懷裡,再吻吻她的唇、她的眉眼。

  溫映藍睜開微瞇的美眸,低頭望進紙袋口。三罐亮晶晶的berlingot,映得她的眼簾也亮晶晶。她昂首看男人。

  他說:「再見……」

  第七章

  義大利文怎麼說?

  Ciao?

  Arrivederci?

  你對我的話,用Ciao就行。分離、見面都可以這麼說——

  我們會再見面嗎……

  那天,他跟她說了很多話。她問過他的問題,他一一回答,答得極為詳盡。

  他沒有吃過母親親手做的餅乾蛋糕——

  他母親身體不太好,據說,是幼年時期住在荊棘海無國界,受了寒害,罹患大病,他外婆為此和他外公離婚,帶著他母親回英國經營B&B。他母親原本可以安安穩穩調理好虛弱不堪的體質,未料,二十歲時,遇上他父親。或許是不能出遠門的養病日子太枯燥,容易被閱歷豐富的浪子誘惑,沒多久,他母親與他父親相約出走去旅行——也就是私奔——兩人四處雲遊,於高山小國教堂結婚。婚後,大部分日子住在他外公所處的荊棘海無國界區域,幾年過去,他出生了。他母親的健康狀況急轉直下,別說操持家務,想親自帶養自己孕育十月耗盡氣力才生下的孩子,都顯得有心無力。他父親只得請保母照顧他。在他的印象中,母親常躺在床上,壁爐火光對比母親蒼白的臉,父親坐在床邊唱歌給母親聽。

  他沒聽過父親為他講床邊故事,他吃的餅乾蛋糕,是從無國界那家名為「等待太陽」的旅店買來。一直到他被他外婆接回英國,他才吃外婆親手做的鬆餅點心、洗玩外婆準備的泡泡浴黃色小鴨,那時他母親已過世一年又四個月。

  好多個日子,每當溫映藍想起景霞躍說的事,就覺得他和自己同等可憐,對於他道「再見」卻遲遲未再見,便沒那麼生怨。

  反正,她知道在羅馬要去哪兒買berlingot這種法國糖果,索性不期望那人買來送,自己花錢倒也乾脆切斷莫名的思念。

  「映藍——」

  走到許願噴泉附近門牌四十二號的店,溫映藍正猶豫要不要順便進去買全羅馬最好吃的冰淇淋,一個聲音叫住了她。

  溫映藍轉身。她穿著淺藍直條紋襯衫洋裝,蝴蝶結綁繫腰前,背著拳擊袋似的粉紅單肩背包,一手拿著紙袋,腳下一雙白色軟皮便鞋,看起來像個青春學子,很惹眼。

  沉沉眸,皇荷庭帶著妹妹皇若蘇,不慢不快、優雅地步行靠近她。

  這是溫映藍回義大利以來,第一次見到皇荷庭。十個月呢,她回來的時候是夏天,現在也差不多又要夏天了,空氣幹幹地,微燥,炎陽金燦燦地在他們臉上、身上裹鍍一層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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