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了。」
「沒關係,你不是第一個聽到的,相信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你不要勉強自己。」
他不想揭人瘡疤,更不想在別人的傷口上灑鹽,尤其是宮心心的。
但是宮心心卻在他面前卸下了平日嚴密的武裝,自動的向他展示傷疤,她不能理解為什麼,但她就是想告訴他。
也許……藥草知道了以後,會更同情她,也許……會嚇得推開她。
不管結果是哪一個,宮心心都不想再繼續遮遮掩掩。在藥草洞悉人心的眸光,她決定豁出去的賭這一把。
即便是……她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會希望藥草進一步瞭解她。
她究竟是希望他離開還是更靠近?宮心心找不到答案,但雙唇卻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一般,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
「從我有記憶開始,我爹就忙著到處做生意,一年在家的時間十根手指就數得出來,但是他到處做生意的時候,卻也到處跟女人鬼混,所以我家除了我娘之外,還常常會有不同的美女艷妹出現。一開始,我娘還以為她的忍讓可以讓我爹迷途知返,沒想到我爹卻是變本加厲,甚至在外面金屋藏嬌,我娘受不了,就上吊自殺了,但是被我發現,所以她沒死成。可是活下來的她,只會每天對著佛像唸經,一點都不願意理我.我不知道,她是怪我的出生讓她走不了,還是怪我的發現讓她尋死不成,總之,我沒再看過我娘用正眼看我。我爹見我娘這樣,也乾脆不回家了……」
宮心心淒涼的說著,從沒在別人面前露出的哀傷都在此時盡現。
「前陣子聽說我爹在京城又買了一個小妾,年齡居然比我還小,你說,這個家是不是很荒唐……很荒唐……」
一旦承認了那種被深深刺傷的痛,宮心心的心防全然崩潰,她將臉埋進雙手裡,但是從指縫間溢出的淚水和啜泣聲,明明白白的表達出自己長久以來被爹浪忽視的傷心。
「根本不會有人找我,陪在我身邊的也只有招財、進寶了,所以,我一直告訴自己,以後我一定要找一個心中只有我的人,陪著我一輩子。」
「你會找到的,像你這麼好的姑娘,一定會有人疼你一輩子的。」
「藥草……謝謝你。十幾年來,你是第一個跟我說這麼多話的人,我、我……」
她哭出埋藏多年的失落,不停抖動的肩膀說明了她此刻的椎心之痛。
藥草雖然無法想像她從小就被爹娘當成空氣的感受,但是當大夫多年的他卻很清楚,如果你把一個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扒開,那麼那種痛,是比當初受傷時的痛還要痛上十倍的。
就像現在痛到發抖的宮心心。
從來沒有接近過女孩子的藥草,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哭得傷心欲絕的她,他只能輕輕攬著她的肩,讓她可以在他懷裡哭泣。
聞到熟悉的味道,宮心心雙手緊緊地抓住他的衣襟,洗得泛白的衣裳眼看就要被她扯破,但是藥草一點都不在意,他不在乎她把它當成手絹擦眼淚,只要她能停止哭泣就好。
宮心心睜著一雙紅通通的兔子眼,從他的懷裡抬起頭,哀怨的眼眸牢牢的揪住藥草的視線。
「我們宮家的名聲這樣壞,搞不好姑蘇城裡早就有人傳說我在勾引你了,所以你剛剛的擔心都甭說,先緊張『藥草堂』的招牌別被我弄臭吧。」
「心心,聽我說。」
她的自我貶抑,自怨自艾,藥草清清楚楚的看在眼裡,他捧起她淚濕的小臉,溫柔的喚著她,不讓傷心的她繼續說出傷害自己的傻話.
他看到了躲在長大的宮心心身體裡的,那個小小的宮心心,她總是好可憐的等待著爹娘的愛,卻一再的失望。
所以,那個小小的宮心心一直在傷害自己,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爹娘為什麼不愛她,但是閱人無數的他卻看得很清楚,內外皆美的宮心心有多值得憐惜。
「宮家發生過的遺憾是大人們的錯,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不需要為他們的愚笨負責,你是善良而美好的,所以,一定會有一個一輩子只要你的好人出現的。」
「真的嗎?」
「相信我,我是神醫的傳人,不騙人的。」
「你從沒騙過人?」
「是。」
他重重的點頭,用力到連宮心心的心也跟著動了。
「我認識的宮心心很善良,她可以為了救一隻母狐狸在山野間四處找人;我認識的宮心心很勇敢,她能夠為了自己的理念據理力爭;我認識的宮心心很認真,只要是她認定的事,她就不會放棄。所以,姑蘇城裡最好的姑娘就是宮心心了,怎麼可能有人不把她捧在掌心裡呵護一輩子呢?」
藥草在她的耳邊輕聲訴說,這如神藥般的字字句句,終於治癒了她傷痕纍纍的心。
她抬頭望進他充滿理解的眼眸,眼眶裡不爭氣的淚水拚命落下。
其實……她好感謝那隻母狐狸讓她遇見了他,因為今晚的這番談話,她再也不用自責,再也不用急著與宮家切割。
終於放下日夜折磨自己的心魔,宮心心倒進藥草的懷裡盡情哭泣,她知道這個絕世好大夫已經醫好了她的心。
她放聲的哭泣著,只要哭過這一次,就不用再為根本不懂得如何愛她的爹娘哭泣了,她要掌握自己的人生,找到一個可以跟她相守一生的人,再也不躲在宮家的陰影之中流淚!
「哭吧……答應我,這是最後一次這麼哭了。」
「好,我答應你,我我……再也不哭哭……了。」
藥草輕輕撫著懷中人兒的頭髮,想要盡自己全部的力量給她支持與溫暖,只可惜他從來沒有安慰過女孩子,所以這動作顯得有些僵硬。
不過,因為他的話而終於得到解脫的宮心心,卻一點也不在意。
她只知道——因為他,她再也不用夜夜輾轉難眠了。
第四章
自從解開了深藏心裡多年的結後,宮心心活得更自在,看藥草的眼神也明顯的不同了。
現在在她眼裡,藥草簡直順眼得緊,不管是他儉樸平實的穿著,還是他穩重沉著的微笑,甚至是他照顧花花草草時認真的身影……都讓宮心心瞇著一雙美眸,靜靜的欣賞。
不過,對她的欣賞,藥草卻不見得賞臉。
「心心,你已經發呆很久了。這些藥材你畫了半個時辰,居然連一片葉子都還沒畫好。」他非常沒有情調的打斷她的少女情懷。
「臭藥草,幹嘛這麼討人厭的殺風景!」
被喝回了理智,宮心心有些羞赧又有些生氣,悶悶的低著頭拿起筆,開始認真的做起筆記。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藥草面前變得這樣乖巧聽話,也不敢回嘴?照理說。他們之間還有賭約,如果藥草大聲吆喝她,她大可以轉身走人,但是現在她卻會因為藥草的存在而感到歡喜、安心。
所以,她不得不承認,她實在不想離開他。
說實話,藥草也弄不清楚為什麼宮心心最近老是衝著他笑?雖然有個人每天對著你笑的感覺非常好,但是身為她的醫藥特訓老師,他還是得硬下心腸來督促她不可。
踩著略顯沉重的步伐,他走到她身邊,看著她語重心長的開口。
「你再這樣混,我會覺得自己勝之不武,所以你要認真點,讓我贏得有點成就感好嗎?」
「收我當徒弟你就有成就感了啊,還計較這麼多?」
「我的徒弟更不能丟我的臉。」
「你……臭藥草!」
但是吵架歸吵架,宮心心還是注意到了他臉上不尋常的紅暈。
「喂,你臉好紅喔,該不會是發燒了吧?」
「別亂說,我自己的身體我很清楚。」
藥草搖搖頭,堅持自己沒有不舒服。在他心目中,看病是一件最重要的事,如果他生病了,又怎麼能繼續看診呢?
宮心心不理會他的話,逕自把軟嫩的小手放在他額頭上,果然感受到了掌心下的熱燙,這下即使不是大夫的她,也絕對確定藥草是生病了。
「你不要動,我叫孟德來扶你回房休息。」
「心心,不要去,你陪著我,我坐著休息,一下就會好。」
依言坐在他身邊,她關心看著他,見他平時一臉聰明的他,現在卻顯得愣愣的,好像個無知的孩童。
一想到這裡,宮心心差點笑出來,只好輕捏一下大腿,以免自己做出什麼不當的傻事。
但是他越來越迷濛的眼神,也讓她不放心的開口問:「你真的不要叫人來嗎?」
「不……不要。」
藥草的聲音低低的,逐漸逼近她的熱燙臉龐,卻讓她緊張得幾乎要停止呼吸。
她從沒這麼近的看過藥草的五官,直到現在她才發現,其實這個男人的眉毛濃淡剛好,眼型是迷人的飛鳳眼,鼻樑挺直,最重要的是,他抿緊的嘴唇就在她的眼前。
宮心心盡力維持這個曖昧的距離,不讓藥草以為是她想要靠近他,但是他逼近的呼吸太灼熱,讓她嬌美的小臉羞得通紅髮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