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知道他從來不吃回頭草、不摘路邊野草,更不碰窩邊草,沒想到他卻破戒了,而且還破得他神不知鬼不覺,完全措手不及。
他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將那從來不把他當作一回事的阮佳心給放入了心裡!
多麼荒謬的領悟,卻真切的讓他無法否認。
因為他該死的就是為了她而買醉!該死的就是不爽她對齊友煌體貼溫柔!更該死的竟然把她當成了性幻想的對象!
「駱先生,昨夜您--」櫃檯人員本來是想問他昨夜是否睡得好,但目光才觸及他冷酷的表情,便聰明的立刻改口。「您臉色似乎不大好,請問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呢?」
「沒事。」駱冀堯一言帶過,快速遞出信用卡。
「那可能是我多慮了,您沒事就好。」櫃檯人員彎起職業性笑容,有禮的用雙手接過信用卡,迅速替他辦理退房手續。
可就在同時,—名中年婦女也來到櫃檯,很有禮貌的向另一位櫃檯人員低聲詢問。
「不好意思,我想請問一下,你們這裡是不是有一個叫做阮佳心的員工?」
阮佳心?
沒料到會在飯店櫃檯聽見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駱冀堯不禁詫異地扭頭看向婦女,卻發現婦女面容憔悴,雖然風韻猶存,卻似乎有些營養不良。
「阮佳心?」因為飯店員工眾多,櫃檯人員一時想不起來是否有這號人物。
所幸房務部經理正好就在一旁調整工作流程,一聽見熟悉的名字,立刻向前關心。
「您好,敝姓林,是房務部經理,房務部確實有位兼職人員叫做阮佳心,請問您是……」
「我是她媽媽。」婦女連忙回答。
「原來是阮太太,阮佳心目前正在工作中,請問有什麼需要替您服務的嗎?」房務部經理非常客氣的詢問。
「您……您是佳心的上司嗎?」婦女不答反問,神情有些怯懦。
「可以這麼說。」
第4章(2)
「呃……是、是這樣的……」婦女開口欲言,卻又似乎有口難言,囁嚅了一會兒才又繼續道:「佳心她已經很久沒跟我連絡了,我打電話給她,她也不接,我知道她很忙,也知道自己沒能力給她過好日子,但是她爸爸……她爸爸現在真的病得很嚴重,很想看到她,不知道能不能麻煩您幫個忙,勸佳心回家一趟?」她一邊說著,還一邊擦著眼淚,模樣頗令人同情。
「原來如此。」即使聽到自家員工跟家裡鬧得不愉快,房務部經理也只是一臉慎重,沒有繼續追問,也沒有表示任何意見,反倒謹慎的考慮到詐騙集團猖獗,以及其他賓客的感受,決定先請婦人離開櫃檯,並私下安排兩人見面。
「既然家裡發生了大事,那麼我馬上就請阮佳心下樓,由您親自和她詳談--」
「不,不要!」婦女立刻慌亂打斷他。「佳心她最討厭我來找她了,我、我不想惹她生氣,您只要幫我勸勸她,讓她找個時間回家一趟就可以了。」
「阮太太您別緊張,過程中我也會在場,我會適時幫忙調解的。」房務部經理非常客氣的走出櫃檯,來到婦女身邊。「來吧,請往這邊走。」
「可是……可是佳心真的會生氣的……」婦女非常猶豫,表情也更怯懦了。
「別擔心,我會幫忙的。」房務部經理微微一笑,用笑容鼓勵她移動腳步,臨走之前,還不著痕跡的朝櫃檯人員使了個眼色,暗示他請當事者下樓。
而駱冀堯則是不動聲色的將一切看進眼底。
這是怎麼回事,她和家裡處不好?不好到連父母都不想見?不好到連父親生重病也不聞不問?
「駱先生,這是信用卡簽單,麻煩請您核對金額,若是金額無誤,請在上頭簽個名。」一旁,櫃檯人員微笑地將信用卡簽單遞到他手邊。
他飛快瞄了眼金額,便迅速簽上大名,然後接過信用卡、發票和收據,迫不及待的朝兩人離去的方向追去。
除了事務所和晚上的兼差,她竟然連假日也要工作?而且就在這間飯店?
那她為什麼從來不說?
如果她是房務部的人,就一定聽說過他是這間飯店的常客,說不定她還曾為他打掃過房間--
這麼說來,她一直都知道,他習慣帶女人到這裡解決生理需求?
俊臉面色一沉,駱冀堯完全無法釐清究竟是婦女的說辭讓他心驚,還是阮佳心在這兒工作,看盡他風流史的事讓他心驚?
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確定一件事,那就是婦女口中的阮佳心,和他所認識的阮佳心是不是同一個人!
穿過大廳,他很快就在東側的長廊上看到房務部經理和婦人,兩人一前一後的走進一間小型會議室裡,而他也立刻停下腳步,雙手環胸,站到一個大型盆栽後方等待。
他要等。
等待一個答案。
接著幾分鐘後,他等待的那個答案終於出現了--
這幾天不時和齊友煌細語交談,卻始終對他冷冷淡淡的小女人,以極為冷漠的姿態走進他的視線,她越過大廳,穿過長廊,手中什麼都沒拿,只握著一枚口罩。
就在她即將抵達他身前時,他故意往前一跨,筆直而不容她逃避的用身體擋住她的去路。
藝術燈柔和的光線照映著他們彼此,他沉默不語的看著她,而她也無聲的仰望著他,小臉上沒有絲毫驚訝和心虛,只有一片漠然。
而她的冷漠立刻在他心中燃起滔天怒火,她卻冷冷的不置一詞,直接越過他,推開會議室的大門,無情離去。
風和日麗的星期一,「冀」建築師事務所裡卻顯得格外冷清安靜,辦公室幾乎有一半的人都不在位子上,不知是跑到哪裡去了。
一個男人用設計圖作掩護,偷偷摸摸溜到黃艾的身邊,輕輕推了她一把。
「啊,你說老闆今天究竟是怎麼回事?是不是終於陽萎了?」
「嗷!」黃艾一開口,就是一聲清晰有勁的語助詞,一雙眼睛卻是緊張亂飄,就怕駱冀堯會突然現身。「你瘋了,這種話也敢說?小心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我已經很小聲了,倒是你不要隨便大聲亂靠啦。」那人也很緊張,差點就想伸手摀住黃艾的大嘴巴。
「你管我愛怎麼靠,廢話少說,快滾回去啦,要是被老闆發現你摸魚,你就完了!」向來粗率大方的黃艾,也難得緊張兮兮的壓低嗓音,恨不得一腳把腦殘的同事踹回到座位上。
「不是啦,我是在想你有沒有好辦法,可以幫我溜出事務所?」那人皮皮挫的說道,想起駱冀堯今天的「暴行」,就覺得心有餘悸。
自從事務所開業以來,不管遇上什麼天大的事,老闆從來就沒發飆過,可今天一大早,他卻板著一張死人臉進公司,還猝不及防召開了個臨時會,命令所有人上台報告手邊的工作進度,只要有人進度落後,或是哪裡出了紕漏,馬上就被釘得滿頭包。
礙於暴風圈籠罩事務所,辦公室一半的人都借口巡視工地,抱頭落跑,只剩他們這幾個走不開的可憐鬼,捧著心臟在死撐。
「我要是有辦法,早就跑第一了,還用得著坐在這兒嗎?」黃艾沒好氣的甩開繪圖筆,眼角餘光卻發現阮佳心端著一杯咖啡走到齊友煌的身邊,兩人不知在閒聊什麼。
要死了,老闆都鬼上身了,這兩個人還能你儂我儂?難怪人家都說愛情使人盲目,這兩人竟然完全感受不到週遭的變化,實在是太神了!
儘管錯愕於兩人的遲鈍,黃艾卻還是忍不住偷偷豎起耳朵,偷聽兩人談話。
齊友煌低聲說道:「佳心,上次我跟你說過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
「還是不了,姐姐難得回國,我不想壞了氣氛。」阮佳心搖頭拒絕。
「誰說你會破壞氣氛,女兒回家天經地義,而且爸爸也很想見你。」
「我會另外找個時間回去,那天……就算了。」
「佳心你……」齊友煌還想說些什麼,卻又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說,只是愁眉不展的看著阮佳心,神情複雜難解。
黃艾一頭霧水的皺起眉頭,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爸爸?姐姐?女兒?
不會吧,齊經理和阮佳心是兄妹?可是不對啊,他們一個姓齊,一個姓阮,怎麼可能會是兄妹?
搔著頭髮,就在黃艾百思不得其解的當下,一抹高大身影卻陡地闖入她的視線範圍內,嚇得她差點心臟病發,連忙將窩在辦公桌邊發呆的男同事,用力按到桌面下。
「喂--」
「噓,閉嘴!」她低聲警告,接著就看到那抹高大人影筆直走到阮佳心和齊友煌的身後。
「一杯冰咖啡。」
猶如北方寒冰、鬼差勾魂的嗓音,隨著三枚十元硬幣,冷冷墜入兩人之間的桌面上。
阮佳心和齊友煌同時回過頭,看向那不知何時走進辦公室的駱冀堯,表情一個冷淡沉默,一個卻是友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