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一句她說的話!
反正,你也沒有損失嘛。
沒錯,他沒有損失。
即便春兒向嚴盡歡要了他,他聞人滄浪仍屬於自己所有,她永永遠遠也操控不了他,她與嚴盡歡的可笑協議,只要他不承認,誰都奈何不了他。
聞人滄浪嗤笑,冷冷的、淡淡的,這一次,他覺得自己佔了上風。
眼前嘻嘻笑著的女人,仍無自覺,猶如一朵微風中搖曳的小花兒,絲毫未察他微揚唇畔間,夾帶的惡意哂笑。
聞人滄浪是春兒的人。
這句話,近幾日來時時能在當鋪裡聽上幾回。聞人滄浪已經麻木,隨便眾人如何去說嘴都無動於衷。事實勝於雄辯。聞人滄浪的的確確淪為春兒的附屬品,就算他冷著臉想反駁,他的一舉一動卻說明一切。
他手裡兩大桶清水,盛得全滿,他步伐飛快,桶裡清水沒灑半滴,身後跟著一派輕鬆的春兒,繁重工作有他接手,她樂得悠哉,纖手迭在臀後,亦步亦趨尾隨他,扎束丫鬢雙髻的她,搖頭晃腦,一點也不在意眼前男人散發的陰冷氣息。
他真有趣。
一個倔強得要死的男人,卻沒有他外在表現出來的難以溝通,至少,對她而言,聞人滄浪算是很好商量的對象。
他會板著臉嚇人,他會寒著嗓信人,他會揚著顎睨人,偏偏這些小事,嚇不退她,她反而還能將他的反應當成打發無聊時間的樂子,偶爾逗逗他、鬧鬧他,激得他青筋暴突跳動、咬牙切齒時,她就會換上另一張撒嬌臉孔,安撫他的怒氣,看似難相處的聞人滄浪,會瞪著她好半晌,再慢慢地,放鬆渾身警戒緊繃的肌理,額上青筋被抹平,眼神不再銳利難馴,最後鬆懈下來的,是他刻有淡淡蹙痕的眉宇。
她咭咭笑,引來他回首側目,瞟來的目光可一點都不友善。
「聞人滄浪,別偷懶,快挑水呀。」她回他一抹更甜的蜜笑。
「哼。」
「反正你也沒有損失嘛,就當作……挑水練身體囉。」又是這句「反正你也沒有損失嘛」要他以劍氣掃地時,她說,「反正你也沒有損失嘛,與其拿劍在那兒東揮西揮,讓劍氣胡亂用掉,不如一舉兩得拿來掃地嘛」
要他飛到高處去清理屋瓦,她說,「反正你也沒有損失麻,與其像隻猴子在樹上東跳西跑,浪費體力,不如跳上屋頂去刷刷瓦月嘛」
要他整理草坪時,她說,「反正你也沒有損失嘛,你天天都要揮劍,順手涮涮削平雜草,不花你多少時間嘛」
要他劈柴時,她說,「反正你也沒有損失嘛,你都是要拿拳腳去劈木人樁,不如就將柴薪當成對手,好好廝殺一陣,如此一來,功夫練了,柴也劈了,不是很好嗎?」
說得好似他每日必練的絕世武學,與尋常下人的工作內容沒有差別。
他當然沒有損失,反倒是得到更多-他的名號,八成已經更新為「玉面武皇鬼羅剎之嚴家小僕役」了!
聞人滄浪額際隱隱跳動著一條名為「理智」的青筋,很好,它還沒斷裂,代表他理智尚存。兩桶清水朝大木桶裡傾倒,盛滿整整一大桶,他回身,將水桶塞回給她,凜著眼,瞧都不瞧她,輕功一點,順長身軀如鷹似鷗,消失於屋上。
「這麼容易又生氣囉?」她嘀咕,頰邊因為深笑而浮現的酒窩,鑲在雪白膚間,可愛迷人。
聞人滄浪氣極自己的窩囊。
他逃離了那個總能將他操弄得不像自己的女人,若他再不走,等會兒她提出其他無理的僕役要求,他仍是會敗陣下來,一項一項替她做齊。
幾日下來,他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那個名喚「春兒」的傢伙,教他不知如何去對待她。
這個弱女子,竟讓他手足無措。
每回她惹怒他,他都可以一劍削斷她的腦袋,但她總會適時擺出笑容,甜膩著嗓,像隻貓兒,瞄啖撒嬌,只差沒拿臉頰來磨贈他。
有時,他覺得她在挑釁他,又不像真正的挑釁,她沒有插腰和他對嗆、沒有教人反感地賣弄伶牙俐齒,在他感到被撩撥起怒意時,她會微微鱖唇,偏著蠔首,一臉天真迷惑中又隱約可見的俏皮算計,說:反正你也沒有損失嘛。
沒有損失,沒有損失,沒有損失……他卻感覺自己虧大了,又說不上來吃虧了什麼。
聞人滄浪駐足在嚴家最高樓宅的頂脊,風張狂地吹撩他的發、他的銜金黑袍,也吹拂他一身無處發洩的熱氣,無法隨風而去的,是思緒,是思緒中的她。
「她」,包含春兒,更包含了小妖女。真煩人,為何他會一連碰上兩個讓他又惱又氣的丫頭?
一個害他淪落至此,一個好似嫌他不夠淒慘地雪上加霜,要將他更推入奴僕地獄,在這裡貢獻勞力、揮灑汗水。
他閉上眼,深深吸息,在風中,圖求冷靜。
小妖女說她在他身上下毒,然而他運策內力,卻絲毫未覺滯礙,脈絡之間竄行無阻,那毒究竟是什麼?他全然沒有不適……不能掉以輕心,那小人,古靈精怪,究竟玩些哈把戲,他料想不到,沒毒發症狀不代表可以小覦毒性,除了小妖女的毒,他懷疑連春兒都對他下毒,否則他為何對她言聽計從,抵抗不了她的央求,她的……撒嬌?
他明明不是一個慈眉善目的正派君子,他學武更不為了濟弱扶傾,這輩子做過的善事五根指頭就能數完還有剩,曾經下跪求他出手相助的老弱婦孺,被他甩袖震開,遠遠拋諸腦後之類的事情說也說不完,沒道理因為春兒隨口幾句,就能說動他。
第一回可以說是被騙,第二回可以說是被拐,第三回、第四回……第十回呢?又能用什麼理由來搪塞?還是他本性中,帶有奴性?不會吧。這話傳出去,武皇之名淪為笑柄。
躍下屋脊,聞人滄浪漫無目的走遍嚴家,最後,慵懶地找了那片他早上才除過雜草的草坪,躺上去,閉目養神,強逼自己放空思緒,別再被那兩隻傢伙給攪弄理智,惹得他心神不寧。
他只是閉著眼,並沒有入睡,所以春兒躡足到來之時,他早已察覺。
無論他人在哪裡,她總有本領找到他。
絹鞋踩著草坪上磨圓的石瓦,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就連曳地的裙擺都微微攏在小拳裡,露出半截白玉小腿,接著,她坐在他身旁,他故意不睜眼覦她,省得雙眼一張,她又拉他去做工。
她彎身,朝他靠近,淡淡香氣在鼻翼前竄來,有些熟悉,越來越近,直到她溫熱的氣息拂過他臉龐,緊接著,他的唇,被人叼住。
他猛然睜眼,與近在咫尺的春兒四目相交,她的唇,還黏在他唇上。
尋常小姑娘被捉到做壞事,都該掩臉驚呼、粉頰暴紅,結巴喃著「我我我我我……你你你你你……」老半天,再挖個地洞把自己坑埋起來。偏偏她不。
她眸中添了笑意,小舌游移,滑過他緊抿唇心。「你好愛生氣哦,從你住進嚴家開始,你都沒有笑過,幫我做些事也氣呼呼的,你這麼不喜歡這裡嗎?」她邊說,邊挪動小舌,輕舔他的下唇,彷彿在品嚐美味食物:「可我覺得在這兒好有趣,每天都快快樂樂、沒煩沒惱,與你一塊兒掃掃地、擦擦桌子,老是賴在一起,真好……」
是她忙碌吮他,這番話才會顯得含糊不清,或是他腦子發脹,被軟嫩溫暖的氣息包圍,撩撥到心猿意馬,耳朵聽不進太多雜句?
眼前的女人,交迭著兩張臉孔,他在春兒臉上看見小妖女曾經散發晶耀光芒的眼神,如此的璨亮,如此的炫目!
他撇頭避開她的唇:「你做什麼?!」他沒料到自己會被她偷襲,這丫頭看似良家婦女,卻犯著良家婦女大忌!
「誰教你躺在那兒,一幅美景誘人……」她用指腹取代她的舌,在他下唇畫圈圈,指腹滑過的地方,唇兒又抵上來:「反正你也沒有損失嘛。」啾、啾、啾……
原先將柔萸按在他胸膛使壞的姑娘,下一瞬間,她的天地為之旋轉,被她壓在下方的聞人滄浪霸佔了她頭上那片藍天白雲,巨大陰影籠罩住她,聞人滄浪俊美無儔的臉龐未見半絲笑意,只有下唇被她吮得艷紅,看起來添了些許魅人的味道。「你說的對,反正,我也沒有損失。」語畢,聞人滄浪欺壓而下,以鷥猛的力道襲取她芬芳軟唇。被女人強吻,有哪個男人會覺得吃虧呢?既然她心甘情願自己送上門,他又何須對她客氣?
這並不是一個挑逗的吻,而是侵略的、吞噬的、情慾的吻。
方纔戲弄他的丁香小舌,被懲罰地輕嚙,不讓它藏回她嘴間,她嘗起來的味道該死之好,好似就在不久前,她吃完某種香甜如蜜的玩意兒,那味兒留在她唇舌之間,勾引他深深探鑿,貪吮更多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