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的心會痛會疼,因為太過思念的緣故。
這些年,不管她人在哪裡,她都會把這些明信片帶在身邊,就當成是他陪伴在自己身邊那樣,就算忙到沒空拿出來看,也不會感到那麼的孤單。
她想,她是愛著素牧宇的,雖然這樣的愛從來就不該開始,也早該隨他的離去而結束,但當她在他離去多年後收到他第一次寄來的明信片後,她便可笑的有了期待。
她不敢搬離大學時的租屋處,一直到現在都還住在那裡,就怕斷了他的音訊……很可笑很可卑,她討厭死這樣的自己,卻沒有勇氣放掉。
她曾經想寫信問他,他為何在多年後突然想寄明信片給她?又為何以為她一定收得到,還一封一封的寄?可是她一直沒問,一來因為他居無定所,國際郵件往來費時,很容易便錯過了,她也沒有他的其他聯絡方式,除了手機。二來,是因為她連打手機給他的勇氣都沒有。三來,是害怕問了,就再也收不到他的音訊。
他們的關係就像易碎的琉璃,只能維持外在的美麗,放在一角讓人觀賞用的,捧起怕摔破,不如不碰,至少,它還可以保持住永遠的美麗。
駱以菲淡淡的笑著、想著,今夜,不知為何特別多感觸,也特別覺得落寞非常。
突然,手機鈴聲大作——
在這靜寂的午夜裡,這樣的聲響很容易震得人心慌。
她拿起方才被丟在一旁的手機,看著來電顯示,這一看,人一整個從床上彈起來,還差點沒把手機給丟出去……
竟是他?秦牧宇!
她正在這裡漫天漫地的想著他,難道他感應到了?不對,這八年來他一次也沒有打過電話給她,為什麼現在突然來電?而旦是在這個夜深人靜、她很想很想他的時候?
太詭異了……
駱以菲瞪著手機,心撲通撲通的亂跳,腦袋發脹發熱又發暈,她懷疑她等一下接電話時發得出聲音?
「喂……」她終於按下接聽鍵,手卻抖得厲害。
「是我。」好聽的嗓音,似乎從很遙遠的地方傳過來。
她沒故意問他是誰,一副假裝忘了他,甚至已經從手機裡把他除名的樣子,雖然她真的很想那麼做,可是此時此刻不知為何,她就是裝不來。
「嗨……」她緊張得喉頭發緊、額冒汗。
對方突然傳來一陣低笑。「我沒打擾到什麼事吧?你的聲音聽起來怪怪的。」
轟地一聲——
她的人像是被雷劈到!
這男人怎麼還是一樣惡劣又玩世不恭,連這種令人臉紅的玩笑也開?而且還是面對她這個八年來都未曾再見過一面的學妹!終究是,一點都沒變嗎?如果一切都沒變,他為何突然想打這通電話?
「我只是在睡覺……」她頓了一下,覺得這個答案好像也會讓他想歪,又補了一句。「現在很晚了。」
秦牧宇似乎愣了一下,才問:「你人在國外嗎?在哪兒?」
「拉斯維加斯。」
他吹了聲口哨。「這麼巧……」
巧?巧什麼?駱以菲呆了一下。「不要告訴我,你人也在這裡?」
秦牧宇哈哈大笑起來。「怎麼了?嚇壞了嗎?當真是背著我做了什麼壞事呵,怎麼辦?若是真的,我可是會不高興的。」
又在說胡話了……
駱以菲昅吸鼻子沒答腔,聽見他的笑聲,聽見他在說笑,讓她想起了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陽光強到讓人睜不開眼,那戲譫的嗓音及神態,明明不正經,卻又輕易地撩撥她的心。
八年了……她聽見他的笑,卻只想哭。一千萬個幸好,他沒有因為學姊的死而走不出來,也沒有因為學姊的死,連聽她的聲音一次也不願。
終究,他還是出現了,就算只是一通電話,這對他而言已經是邁出了好大好大一步,讓她感動得想哭。
「駱以菲,如果你快哭了,就把你的眼淚給我吞回去,都幾歲的人了,還一點長進也沒有,動不動就哭?」秦牧宇的嗓音沉沉地,字句裡都是責怪,但更深層的意義是心疼。
他怕她哭,怕死了,因為怕,這八年多來一通電話也不敢打。
八年,多長的一段時間,他曾經想過這丫頭也許早把他忘了,沒想到她還像個傻瓜似的……
他的心緊了緊,悶痛著。
「我沒哭。」
「最好不要,你知道我多沒心沒肺,不會疼惜你。」本來沒打算哭的駱以菲,聽見他這麼說,手驀地搗住了嘴,眼淚汪汪的落下。這下好了……他真的把她惹哭了,害她沒辦法再說一句話,因為她一開口就會洩了底。
她那端一直沒說話,只聽見隱隱約約的抽泣聲,極其壓抑,像是從指縫間傳出來的。
秦牧宇沉默了好一會兒,就這樣靜靜的在電話裡陪著她,過了好久好久,他方說了一句——
「你睡吧,不吵你了。」說完,便要掛——
「學長!」她忙不迭地喚他,不想就這樣掛了電話。
很多事,就像下棋,一個點動了,整盤局就變了。
她和他之間的關係就是這樣,本來以為不會再有交集,可是他突然來了電話,打破了原本的一切……
這會兒若掛了電話,她是否還要再等個八年才能聽見他的聲音?這樣想著,她突然大感無力,覺得自己根本不可能撐過去,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如痛快點的死去,求個重生!
「有事?」他問,慢了好幾拍,像是根本不想回應似的。
她想問他,他究竟是否愛過她?
她想問他,為何這麼多年來他不管走到哪兒都會寄明信片給她?
她想問他,他究竟要不要她?如果不要,她就要去愛別的男人了……
一堆問號就梗在喉間,只要她衝動一些,就可以把多年的疑問全問出口了,真的,只要再衝動一些……
可話到唇間,她卻嘗到了自己的淚,竟半句話也問不出口。
「沒事……」她咬唇再咬唇,嘗到的不只是淚的鹹,還有血的味。
秦牧宇又沉默了一會兒,終是輕歎了一口氣。「那我掛了?」
「嗯,再見。」她比他快一步合上手機蓋子,下一秒她便再也忍不住地哭出聲音。
痛快淋漓的哭,徹頭徹尾的哭,像是要把八年的淚都一併流乾流盡……
其實他錯了,她駱以菲是有長進的,不會再動不動孰哭的……就算哭,也會偷偷躲起來哭……
今夜的她,不是二十七歲的駱以菲,而是十九歲的駱以菲。
所以……
就讓她狂哭一回吧,哭完了,也許就會忘記……
***
第6章(2)
哭了一夜,又想了那男人一夜,駱以菲竟睡到日上好幾竿了才起床,看著表,已經快十一點,她想起今天一早和大家約好十點要在DW簽約,著急得連梳洗都省了,直接在黑色背心外頭隨便套了一件白色外衫及牛仔褲,拿起包包、手機、鑰匙再穿上運動鞋,便用跑百米的速度下樓,而後衝出飯店門口,上街一路奔跑著,直到DW的會議室。
她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差點就在會議室門口跌一跤,在場幾雙眼睛都盯著她。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各位,我睡過頭了……」她邊喘邊道歉,一手還擦著腰際,因為跑太快,平日不常運動的她不只喘,還覺得腰有點疼痛,快要直不起來。
「我們已經結束了,駱大編劇。」說話的是安亞,她笑咪咪的看著一路跑來的駱以菲,很是同情的樣子。「你還好吧?眼睛腫成這樣,誰欺負你了?不會是哭了一整夜吧?天啊,告訴我是哪個兔崽子,我把它烹來吃了,竟敢欺負我們的駱大編劇?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被安亞這一說,全部的人都盯著駱以菲腫得很不像樣的眼睛看。
駱以菲壓根兒沒想起昨晚哭了一整夜的事,一早起來連臉都來不及洗就衝過來了,自然也沒看見自己的腫樣根本見不得人,經安亞一說,糗得忙搗住眼,恨得想把安亞小姐的細皮嫩肉給咬下一塊來。
該死的她是故意的吧?她眼睛腫了,需要她這樣大剌剌的公告天下嗎?私底下糗她一下就成了,這裡人這麼多,存心要讓人笑話她嗎……厚,真是越想越丟臉!其他與會眾人在邵千陽的示意下,紛紛起身離開會議室。
安亞笑著起身走到她面前,把剛簽好的合約遞給她。「駱大編劇要不要看一下合約?」
「不要,那又不是我的工作。」別想騙她把手移開她腫腫的眼。
駱以菲氣得咬牙,轉身就要走。
她真是昏頭了,忘了自己只是個編劇!簽約這種事交給製作人就夠了,她匆匆忙忙的趕來做什麼?人家干編劇只要在冷氣房吹冷氣哈煙想劇本就可折騰一整夜了,她呢,跟劇組東奔西跑不說,連製作單位的雜事都攬上身,果真是窮忙話,還送上自己當成人家的笑話一則!
嘖,嘔啊!嘔到她現在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還得蒙著眼睛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