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她一時間真不知該說什麼。
「好吧,若真要說,你應該慶幸昨晚我們在急診處遇到,所以今天我知道你病了,而對於生病的員工,我一向不太苛求的。」梁維諾臉上有著淡淡的笑。
「昨天晚上,你的朋友……還好嗎?」
「還好。」梁維諾不想細談這件事。好朋友的妹妹為了他,在Pub借酒裝瘋,摔了杯子拿碎玻璃割腕,逼他娶她,這種事,他說不出口。
昨晚他很氣惱,不過現在他倒很慶幸。若不是昨晚的巧遇,今晚他就無法跟她共進晚餐了。
緯茵忽然想起今天早上他直接喊她『蔣副理』,也想到他昨晚大方送她西裝外套的事,該不會……他昨晚就知道她是誰了吧?
「昨天晚上你就知道我是你底下的職員了?」
梁維諾輕笑,說:「那時候我還不知道。雖然我之前看過你的人事資料,但還沒厲害到能把病得弱不禁風的你,跟照片上神采奕奕的你聯想在一起。我是今天早上到公司看見你時,才明白為何昨晚看到你會覺得眼熟。」
「喔。」緯茵應了聲。所以,昨晚他是真的沒想要進一步認識她,是真的不想知道她的名字、電話。
想到道裡,蔣緯茵突然覺得胸口有股說不出來的悶。即便理智上她認定眼前的男人不適合她,但她還是……很矛盾地感覺悶。
「先吃點東西吧,粥快涼了。或者你不喜歡?要不要我另外再幫你點別的?」
「我沒有不喜歡,只是……」只是,很悶。
這男人為什麼不能平凡一點呢?為什麼要是個『身家百億』、『見多識廣』的有錢男人呢?好悶啊……
「只是依然覺得我是個怪人?」
蔣緯茵一臉尷尬,答不上話。
見狀,梁維諾要笑不笑地,突然說起早上的心情。
「早上,我八點四十五到公司,找到自己的新辦公室,九點十分才看見員工陸續進公司上班,而我的秘書,九點半才來,並且在外頭跟業務部的專員打情罵俏,沒發現她的新上司已經在辦公室裡頭了。等到十點該開會的時間到了,大家卻拖到十點十分才有動靜。」
梁維諾停頓半晌,歎了口氣又說:「過了上班時間才姍姍來遲的員工、開會時間超過十分鐘,才散漫地走進會議室的幹部、講話甜膩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公關部副理……我一整天都在想,該怎麼整頓這家連續三個月虧損的公司。你有沒有什麼好建議?」
建議?他問她?會不會太抬舉她了?
「我……呃……前任總經理Alex在的時候,大家就是這樣了。只要業績達到,Alex不太過問上下班時間的。」蔣緯茵忍不住替大家說話。建議她實在說不出口,總不能直接點名要他開除哪幾個混飯吃的人吧!生活辛苦,她很能體會,所以她不想當壞人。
「問題是……業績達到了嗎?」梁維諾問得含蓄。
「呃……這三個月都沒有。」這是不能否認的事實,『中經創投』已經連續三個月都是虧損了。
「我父親給我的功課是--兩個月之內讓『中經』賺錢。真難啊!」
「難?」緯茵訝異地望著他。
「當然。你該不會以為我有魔法,隨便一揮手,兩個月後『中經』就能賺錢了?」她訝異的表情,讓梁維諾發笑。
「我當然不會以為你有魔法,不過你看起來像是那種做什麼事都很容易的人。」她輕笑,因為他近乎說笑的態度,讓她放鬆了心情。
「謝謝你的恭維,希望我不會讓你失望。快吃東西吧。」
不知該怎麼回應他的話,她只好微笑,低頭吃了兩口粥。
她吃東西的樣子很秀氣,很像大家閨秀。
梁維諾也吃了點東西,轉變話題說:「說起來,我算是你的學長,我們都是從耶魯畢業的。」
「你也讀耶魯?」她沒想到她跟他竟然曾經同校。
「嗯。」
剛剛他說他看過人事資料,緯茵卻覺得他不只是看過,而是很厲害地記住了細節。
「公司職員的資料我都看過,看你的資料時,覺得特別親切,大概是因為我們讀過同一所學校吧。可惜我比你早四年畢業,要不我們應該早就認識了。」
這麼說來,她進耶魯的第一年,他就已經拿到學位畢業了,所以他們才不曾見過面。華裔留學生的圈子其實不算大,若是他們在學校的時間曾經重疊的話,他們確實有機會認識。
「耶魯畢業後,我去了英國……」梁維諾陸陸續續地述說自己的情形,說他後來花了四年時間去英國牛津拿碩士及博土學位,直到兩年前拿到博士學位後,回台灣工作,由基層做起。
是的,『中經』的總經理並不是他在台灣的第一份工作。
三個月前他父親對外宣佈他學成歸國,將接下父親的位置,不過事實並非如此,他早就回國了。這兩年來他一直在『中昱集團』旗下的子公司歷練,做不同的小職務。
他說了些這兩年在另兩家子公司的所見所學,關於『人性』是他在兩年之中,學得最多的功課。那些人在知道他身份前後的態度,截然不同。有人之前對他很好,但知道他的身份後,卻變得很冷淡,彷彿他帶了病毒;有些人之前對他很壞,但在得知他的身份後,對他卻極好。
總之,人情的冷暖變化讓他感觸良深。他這才明白對他好的人,不一定是真的對他好;而對他壞的人,也不一定會永遠壞下去,這兩年學得的人性,他一輩子都受用無窮。
蔣緯茵在聽見他那番話後,對他徹底改觀,覺得他跟一般的富家公子哥似乎很不一樣。
而且,她跟他有著相同的感觸,雖然他們的際遇並不相同,但感觸卻很相似。
兩年前,她的父親生意失敗,她被迫放棄繼續深造,回台灣忍受那些冷嘲熱諷。先前對她好、幾乎把她捧上天的叔伯阿姨們,在父親破產後,個個把她當細菌看待,避之唯恐不及。
人情冷暖,這兩年來她嘗得比他還徹底!
「剛剛都是我在說話,現在該你說了。」看她吃得差不多了,他笑笑地說。
「我……其實我沒什麼好說的。耶魯畢業後,我就回台灣工作了,第一份工作就是現在的工作。」
「先吃藥吧。」他忽然想起她該吃藥,拿出收在口袋裡的藥,拆了一包遞給她。
蔣緯茵看著他自然流暢的動作,心裡隱隱有些什麼在竄動。他的舉動,給她一種錯覺,好像他們已經是很親密、很熟悉彼此的朋友,可是……他們明明才認識不久啊!
「有什麼不對嗎?」見她遲遲不把藥接過去,他問。
「沒有。」她回神,接過藥,喝了水,把藥吞下。
此時,服務生過來上甜點,離開後,梁維諾表情嫌惡地看著冰淇淋,對她說:我實在不喜歡吃冰淇淋,反倒比較喜歡吃路邊攤的八寶冰。」
「我也是耶!」蔣緯茵有些驚喜。
「真的嗎?那改天一起去吃。」他笑著說。
「呃……」她一時接不上話。說『好』,似乎不太恰當;說『不好』,似乎也怪。
「你喜歡聽古典音樂嗎?」
「沒什麼興趣,我比較喜歡輕音樂。」她率直地回答。
梁維諾欣賞她的坦白,也真巧,他跟她一樣。
第2章(2)
一頓飯吃了兩個半小時,蔣緯茵發現他跟她的前男友汪家尉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也發現他跟她有著相同的興趣--
他喜歡吃刨冰,討厭吃甜甜黏黏的冰淇淋,她也是。
他喜歡聽輕音樂,討厭聽古典音樂,她也是。
他喜歡溜冰,卻厭惡滑雪,她也是。
他喜歡獨處,甚過參加派對,她也是。
他喜歡爬山,卻非常不喜歡露管,她也是啊!
她也是、她也是、她也是……當她從他身上發現了那麼多、算不清楚的『她也是』之後,她對梁維諾的感覺就不一樣了,像是看見了另一個自己似的,有點好奇、有點……心動。
心動到甚至不介意,用完餐後居然是她買單!
誰猜得到,顛覆她蔣緯茵的世界,竟然只需要一頓飯的時間呢。
3680元。梁維諾在回程的路上不停地強調一定會連本帶利地將餐費還給她,她卻絲毫不放在心上,甚至不想拿這件事取笑他。
她只是好奇地、安靜地、帶著微笑地打量他、研究他,然後發現……
其實這個ABC挺好看的,高挺的鼻、微厚的唇、明亮有力的眼神。當他表情嚴肅時,看起來很酷;當他拉開笑容,卻又如陽光般給人溫暖的感覺。其實,他真的挺不賴的!
所以,現在她站在自家門口,不知所措,甚至決定不了該用什麼態度跟他說『再見』。
「你在生氣嗎?一路上都不太說話。」梁維諾覺得自己這輩子不會再像今天這樣丟臉了。請女孩子吃飯,最後竟要人家掏錢買單,才得以離開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