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蕭蕭瞇陣睨著翠竹。
「小姐,您忘了,林管事說江萱喪失了記憶,既然如此,她怎麼可能想起以前的事情。」
聽到翠竹這麼說,盧蕭蕭放鬆地吁了口大氣,「要是這樣,我就放心多了。」
「小姐,別慌,江萱不是喪失了記憶嗎?她對您跟老爺無法造成威脅的,您就把心放回肚子裡吧。」
盧蕭蕭低聲怒喝,「放心?你以為任大哥是什麼人,我怎麼放心?他遲遲不同意帶我回京,就表示他對我的身份有所遲疑,否則他今天不會再次上縣衙查看江萱的戶籍登記。現在他又找到正主江萱,若不是江萱失去記憶,我與爹合謀的事情恐怕早就被她揭穿了。」
她咬牙怒瞪已經消失在她眼前的兩人,緊握拳頭的手背上佈滿突起的青筋,忿忿磨牙,「不行,再拖下去,任大哥遲早會發現不對勁,我必須趕緊想個法子抓緊任大哥才行,到手的榮華富貴絕對不能讓它就此從手中溜走!」
翠竹看了旁邊專賣婚嫁用品的店家,突然想到一計,「小姐,有了,大家不是常說,事情要辦成,要人也要神。石林鎮附近有間廟宇是專門管姻緣的,聽說很靈,不如……」
昨晚下了場大雨,蘇暢兒起床時雨剛停,整個院子跟屋簷下濕漉漉的一片,清晨的陽光照射在水窪上頭,升騰起一層薄薄的霧氣。
她看著那片很快就消失的霧氣,整個人萎靡了下來,本以為今天能夠涼爽些,看來還是不成。
一想到這種大熱天要去爬山禮佛,她的心情有些不好。昨兒個不應該答應阿好婆的邀約,她好不容易將所有印刷書趕製出來,完成交貨,想放輕鬆一下而已,阿好婆就約她跟他們一起到月霞觀上香問問虎子的姻緣。現在她只想躺在屋裡睡大覺,不想去爬山,可是後悔也來不及了,還是趕緊準備吧。
石林鎮附近的幾個村落有一個很奇特的習俗,已經說親的兩戶人家一定要拿著雙方的八字到月霞觀問神明是否允許結這門親,如果允許,下山後雙方就會忙著操辦婚事.,如果不允許,就會將對方的八字請媒婆送還回去,再另外相看,直到神明答應為止。
虎子早早沒了娘,後娘對他不上心,親爹又被後娘管得死死的,只有阿好婆焦急著虎子的事情。前幾天她為他說了戶人家,是鄰村的一個十六歲姑娘,跟他一樣可憐,也是早早沒了娘,後娘等不及的將人嫁出去好索要五兩的聘金。
阿好婆正愁沒這筆銀子,剛好蘇暢兒前天將虎子雕刻及幫她做書籍的工錢,一共六兩送過去給他,阿好婆開心得都哭了,昨日便跟媒婆還有對方約好今日一起到月霞觀上香問神,要是神明允了這門親,就在神明面前當場讓媒婆把五兩送給女方當聘禮。
其實蘇暢兒打從心底認為這就是迷信,可她不會去吐槽,畢竟這是這裡的居民長久以來的信仰。
她看了下天邊的金色朝陽,趕緊到廚房給自己珞了幾個玉米餅,包上一點昨晚剩的滷肉跟酸菜,又煮了碗玉米糊吃。
等她吃飽,換好衣裳,給自己帶上一壺冰開水與幾個玉米餡餅時,阿好婆跟虎子已經來到她家門口,站在門外喊著一一「萱丫頭啊,你好了嗎?」
「來了,來了,等等我鎖個門啊。」她回頭對著屋外的兩人說著,戴上掛在屋簷下的斗笠,背上小竹簍匆匆出門。
他們一面往村口的方向走去,阿好婆一面問著,「萱丫頭,你沒去過月霞觀吧?」
「沒有。」到月霞觀的路程比到鎮上遠一倍,以前江萱一人生活困苦,根本捨不得坐牛車前往,況且有那時間不如到鎮上打工,而現在的她更是沒去過月霞觀。
「萱丫頭,問姻緣要早不能晚,過了午時就不可以問姻緣了,所以一會兒我們會先搭牛車到鎮上,再改搭往月霞觀的牛車,這樣我們便能在已時左右到月霞觀,你不會怪阿好婆現在才想起來要跟你提這事吧?」
「搭牛車好啊,天氣這麼熱,不搭牛車,走到月霞觀都中暑了。」現在她可是村子裡隱藏版小富婆,是不會捨不得那麼一點車錢的。
蘇暢兒從阿好婆口中得知,月霞觀是附近城鎮的信仰中心,平日裡人潮也滿多的,要是遇上初一十五或年節,人潮更是塞爆月霞觀。
前往月霞觀的路上,她沿途看到路旁有不少賣供品與水果的儺販,也有不少小販挑著擔子吆喝叫賣或者是提著香燭沿街詢問前來上香的香客是否要買副香燭拜神,月霞觀山下的廣場一派熱鬧。
載著香客的牛車在山下的廣場停下,他們連同等車時間,大約花了兩個半時辰才到達月霞觀。牛車上趕著來上香的香客不等牛車停好就紛紛跳下牛車,提著自己準備的香燭與供品往一旁的小階梯三兩步拾級而上。
有不少人選擇搭滑竿,由轎夫抬他們上山,省得爬山辛苦。
「阿好婆,您下車時小心點。」蘇暢兒率先跳下牛車,並攙扶阿好婆下來。
她看了眼廣場,裡頭除了那些到處兜售香燭的小販外,最多的就是停放在廣場上牛車跟馬車。他們來的時間算晚了,這時間這些車主還未下來,估計是打算在月霞觀用過齋菜再下山。
「萱妹子,我們上去吧。」虎子將放著供品的竹簍子背到身後,指著一旁的上山小徑。她走近那小徑,往上一看,嘴角抽了幾抽,看向虎子,「虎子哥,這階梯有多少階?」
「九百九十九階。」
聽到那數字,蘇暢兒覺得自己的腿都軟了。
虎子看她臉色大變,馬上指著一旁那一排等著載客的人力轎夫,「不過也有滑竿,你要是爬不動,可以搭滑竿。」
「阿好婆、虎子,沒想到你們先到了啊!」
蘇暢兒身後傳來一記誇張的呼喊聲,她寒毛瞬間亂竄,回過頭看到的是穿著一身紅色,頭上插了朵大紅花、身形壯碩的中年婦女,那應該是媒婆吧?
她的視線落在媒婆身後那一家子,男人雙眼無神,看起來就是畏縮軟弱,而他的妻子高顴骨、瘦腮幫子、尖下巴,帶著個吃得胖成球的兒子。
最後面那個一身補丁的姑娘臉上帶著淺笑,看起來很溫順,應該是跟虎子相看的姑娘珍珠吧?虎子看到她竟然會臉紅,看來是很中意這位珍珠姑娘。
她不動聲色地扯了下虎子的衣袖,暗中塞給他一個荷包,小聲地提醒他,「虎子哥,阿好婆年紀大,腳不方便,你去租個滑竿給阿好婆搭乘,順便把那一家子也都租了,不管這親事成不成,都不要給人留下話柄跟壞印象,免得日後耽誤了自己。」
虎子尷尬地瞄了眼他手中鼓鼓的荷包。
「當你先預支工錢,我還要請你刻別的東西呢。拿著,別讓人看輕了。」
聽她這麼說,虎子這才放心點頭,數著人頭看要租幾台滑竿。
「別租我的,我是第一次來,要用走的上去,這樣才顯得我的誠心。」蘇暢兒率先往小徑走去,「你們趕時間,趕緊租了滑竿上山吧!」
第五章 姻緣廟中藏心機(2)
約莫半個時辰後,蘇暢兒氣喘吁吁,揮汗如雨,彎著腰,捂著胸口喘大氣,抬頭看了眼那看不到盡頭的山路,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已經爬了半個多時辰,竟然還爬不到一半,她覺得自己兩腿都在打顫,早知道就不要說要表現自己的誠心,阿好婆他們早在三刻鐘前就已經超過她,直往位在山頭的雷峰塔而去。
不知道這中途有沒有滑竿可以租啊?蘇暢兒四處瞄了瞄,很可惜,完全沒有滑竿的蹤影。
她拿過水袋,發現裡頭的水早被她喝光了,抽了抽嘴角,將水袋丟進竹簍子裡,認命地抬起沉重的腳步,準備繼續往上爬,忽地,她的眼前閃過一個黑影,那黑影在她面前停下,對她伸出手——
「把手給我,我牽你上去。」
逆著光,她看不清楚他的臉龐,只能隱約看見他露齒的爽朗笑容,聽著傳進她耳朵的聲音,她認出來人。
「任楷!」她十分驚喜地問道:「你怎麼也會來這裡?」
「受人之邀,正要趕路上山,卻瞧見有只小烏龜正以緩慢的龜速阻擋我的去路,我只好拉她一把。」
「切,你可以繞過去丟下我,繼續趕路去一一」
見她遲遲不肯將手交給他,他索性自己拉著她往上走。
她瞪大眼睛看著被他強制牽著的手。
「我擔心有人最後會因為體力不支摔下山崖,還是拉著比較好。」
「喂,放開我,要是被人看見還得了。」她用力抽了下,卻怎麼也擺脫不開他的大手。
「這時間已經不會有人上下山了,因此不會對你的名譽造成影響,放心。」她的手很小,柔若無骨,讓他根本捨不得放開。
蘇暢兒被任楷半拖半拉地拉上山,爬到半途,她拉住他,用力搖頭,累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加上天氣熱,正中午沒有一絲涼風吹過,她整個人幾乎要虛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