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媽你放心,我不習慣有別人一起住,我會給她安排最好的飯店,最優秀的專業人士照顧。」
「盛澤……」
「媽,我工作時間不固定,有時候公司人還到家裡來開會,這樣進進出出,不是反而吵著她嗎。」
「開會難道會吵到整樓層?你家裡幾個房間,你那幾個特助有時候開會晚了都住在客房,多一個人會怎麼樣?」
「怎麼一樣,那是因為我們要跟歐洲廠商開視訊會議才會讓他們三更半夜還醒著熬夜,他們兩人家住得遠,怎麼可能讓他們在這種精神狀態下開車?何況我這兩天要去香港。」
母子正在拉鉅,蘇若薔出聲了,「阿姨,我不要緊的。」
男人直覺不妙,剛剛明明堅持要去他家,怎麼突然間又不要緊了?
「既然盛澤這麼不願意我去,那我就回自己家裡,我也是大人了,知道怎麼照顧自己的。」
以退為進?
後來,是賀盛澤屈服了——因為當蘇若薔這麼說之後,賀美玉立即表示,那沒關係,到阿姨家來,阿姨照顧你。
醫生評估了這兩母子討論狀況,見縫插針,急忙說,「賀女士,蘇小姐受傷後在精神上難免有些微創傷,照顧起來並不容易,您不是專業人士,恐怕會有很多棘手的狀況,不如我請我們的督導給您做一下衛教,這樣您照顧起來會輕鬆得多。」
賀美玉立即點頭,「那就麻煩醫生了。」
他怎麼能讓母親給他收爛攤子,最後,只能在醫生得償所願,母親心滿意足,蘇若薔如釋重負,這三種不同的眼光中,同意帶她回家。
「大門這樣開,密碼3572,電燈開關藏在這,往左開,往右關,懂不懂?」這間公寓是賀盛澤重新裝潢過的,採用的是歐式設計,因此他很好心的給她稍微解說了一下。
蘇若薔點點頭。
「我沒有潔癖,但也不喜歡把骯髒當隨興,以後你進玄關,一定要換拖鞋,不知道你今天會來,先用鞋套吧。」
男人帶女人走進玄關,不意外看到她握得死緊的拳頭——這傢伙的精神創傷到底嚴重到什麼程度,剛剛車子發動時,她的指甲都快陷進肉裡面,是想起那天的事情嗎?不得已,他只好把車速降到三十,中間還因為太慢而被開了一張單子。
女人帶來的東西,只有那天出席「貴妃新傳」時帶的包包,以及那天的小禮服,現在身上穿的,是在醫院臨時買的運動服。
男人拿起電話按了快速撥號,對方很快回應。
「賀先生。」是他的私人助理朱學雲是也。
「找服裝師跟護士到我家,女生,護士要能在我家待上幾天,越快越好。」
「我知道了。」
朱學雲的優點就是,永遠不問為什麼,但是使命必達,不到一小時,朱學雲就帶著兩名女性來了。
看到他客廳中坐著蘇若薔,也只微露詫異,並沒有多問,「賀先生,您要的人我帶來了,這位羅小姐是服裝師,江小姐則是有護士執照的照護人員,兩位都是有職業道德的人。」
意思就是,不管怎麼樣,今天發生在這裡的事情不會出現在雜誌上,或者上流社會的茶餘飯後話題裡。
賀盛澤知道這兩位人士可以替他解決麻煩,因此態度上還算不錯,「羅小姐,麻煩你給那傢伙量身後配一些衣服鞋襪,外出居家的都要,她要在這裡住上一陣子,但她一件衣服都沒有。」
「預算是?」
朱學雲往前一步,「到時候把報價單給我就行。」
羅小姐量身後,趕著今天送第一批衣服過來,因此很快告辭。
「江小姐,我要去香港幾天,麻煩你替我照顧她。」男人從西裝口袋拿出退院單,「如果有問題,可以直接找她的主治醫生,這是我的電話,學雲,你先去我房間拿一筆現金給江小姐。」
「好。」
說是江小姐,但其實已經是女士了,五十幾歲,和氣中帶著精明,手上一串佛珠,烏亮烏亮。
她拿起退院單,大概看了一下,「需要定時跟賀先生聯絡嗎?還是沒事就不用?」
「沒事就不用了。」
就說他怎麼能照顧她呢,他工作忙可不只是到公司簽簽文件,有時候還要出國開會。
「可不可以先帶我在房子稍微轉一下,我還得知道蘇小姐的房間在哪。」
剛剛取了現金出來的朱學雲十分機靈,「請跟我來,我來帶您知道一下房間跟物品在哪,還有這個大門很麻煩,要跟您說一下怎麼開。」
一下子,客廳便只剩下賀盛澤跟蘇若薔了。
他看得出來,蘇若薔對這安排相當不滿意,可他也沒辦法,又不能帶著她去香港,他是去開會,又不是去迪士尼。
好,看在她會這樣也是自己的關係,他還是決定釋出一些善意。
主動在沙發上坐下,女人果然如他所想,觀察,而後模仿。
看得出來她對沙發不太習慣,但仍坐得好看,男人不得不承認,她的坐姿儀態比起許多千金小姐更好看。
「我打算今年底要開放出貨到香港跟新加坡,得去那邊的物流公司看一下,不是針對你,是我本來就要去的。」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順利的話,週五吧。」
「週五……幾天?」
「三天左右,對了,你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吧。」所以搞不清楚今天星期幾,「四天,我問過醫生,基本上只要你覺得沒問題,那就是沒問題了,貴妃月底開鏡,不過前十集都沒有你,因此你可以慢慢等那個淤青消掉,不會影響皇帝對你一見鍾情那場出浴戲。」
「你家裡,就你一個?」
「還有我媽我弟跟我妹,不過我工作忙,不想花太多時間在交通上,所以住在市區,我媽跟我弟妹都住陽明山。」
「不是,我是說,你夫人呢?成親了嗎?」
夫人?成親?男人有點想笑,但看她小臉一本正經,額頭上還瘀青一塊,想辦法讓自己忍了下來,「沒有。」
看來外人都說蘇若薔不認真也不盡詳實,她應該在接到戲後就開始練習古代用語了吧,現在就應用得挺好的。
「我回答了你的問題,現在換你回答,公平吧?」女人點頭。
「你為什麼一定要跟我回家?住在飯店,有專人照顧,應該是最好的方式,你可以找姐妹淘一起享受飯店設施,甚至可以浮報需要,你知道我不可能去核對那些帳目,我想不出來你非得跟我回家的理由。」
「跟你在一起我比較放心。」
「我們只見過一次面,你就不怕我是人面獸心的傢伙?」
「你不是的。」
「我臉上寫著我是正人君子?」
「那倒也沒有,若你人面獸心,在我提議要到你家時,你早見獵心喜了,哪裡會推辭呢。」
男人語塞了一會,繼而笑出來,「你在發表會上的精彩表演是怎樣?裝笨?」
賀先生,您貴姓。這問題讓他再次忍俊不禁。
面對這問題,蘇若薔只是捉嘴一笑,沒再說話了。
不太會說,這倒是他第一次看到她除了討好跟驚惶之外的表情,居然有幾分可愛。
慢著,可愛,他在想什麼?
「我明白了。」江小姐的聲音傳來,看來,學雲已經帶她繞了一圈,「請兩位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蘇小姐。」
賀盛澤站了起來,「那就麻煩了。」
他香港的行李早放在後車廂,因此隨時可以走。
想想,又轉身跟蘇若薔交代,「這幾天聽江小姐的話。」
「好。」蘇若薔往前幾步,伸手給他捻掉了沾在西裝外套上的頭髮,接著抬頭對他說,「三天,我等你。」
希望你這次守信,真的歸來。
江莉已經當了三十幾年護士,什麼樣的病人都見過,什麼樣的病人她都不驚訝了。
出院照護須知上寫得很清楚,要耐心,多教導,順其自然。
她看得出來賀先生對蘇若薔的狀況很困擾,但對她來說,這情形也不難理解,總之,就是一種創傷後的幼兒化,必須重新學習很多東西,如果幸運,一兩年可以回到正軌。
基於專業,她很快在心裡做了個大概的學習表,這周的課程先教她穿衣服跟吃飯就行了。
原本還以為要再三示範,可沒想到只示範一次,那位蘇小姐便已經知道毛衣該乍心麼穿,襯衫該怎麼扣,江莉帶她繞了公寓一圈,現學現賣,告訴她那間是主臥室,別進去,那間是書房,也別進去,客房有兩間,她現在住在有陽台的那間,窗戶也是示範一次,她便會開關。
冷暖氣遙控比較困擾她,但也只幾次,便能操作,只是她不會看面版,用的是記憶按鈕的聲音排列。
好吧,江莉願意承認,自己雖然入行三十年,但還是有些情況沒看過的。
蘇小姐不像創傷,比起創傷,更像……更像她二十幾歲時,從前輩那裡聽過來的一些故事。
古人魂魄,今人身體。
古今中外也有不少醫學臨床記載,絕不在少數,有人大病過後便能開口說外語,對母語卻是無法反應,也有人不曾出國,卻能詳述外國的鄉間景色,當然,科學派可以扯上質子中子這類一般人不懂的名詞,但對於她這種見過非自然現象的護理人員來說,很簡單啊,就是靈魂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