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快?」
「依我的年紀算晚了,再說,我想要你當我的妻、我的妃,若沒一番作為,怕是不容易。」
很多事他其實清楚得很,只是任性地靠著長輩的厚愛縱容,不願去想、不願去做罷了。
如今為了她,他得做些努力,才能掙取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宋珞淳真沒想到他會對自己如此認真,心裡雖然感動,卻無法不顧慮兩人的身份差距,因而她不敢樂觀、不敢奢想。
「眼下王爺最重要的是要讓皇上明白你的決心,其餘的……以後再說吧!」
她是如此聰慧,豈會想不明白兩人要在一起有多困難?卻為了他,連向他討承諾也不懂。
她如此讓步,只為成全他,讓他長進,讓他更無法放開她的手。
宇文凜用一種已深思熟慮過後的鄭重語氣,向她慎重承諾。
「就算以後再說,你的事我也會擱在心上,直到讓你成為我的妻為止。」
「奴婢知道了。」
他的承諾讓她心中百味雜陳,她又是歡喜又是感動,最後只能勉為其難擠出這麼一句話。
她不貪求,只要他有這份憐憫記掛著她的心就夠了。
第5章(1)
丑時,豆大燭光將滅未滅,為霜寒露重的空氣添了一分蕭瑟涼意。
宇文凜抱著在他懷裡熟睡的人兒,心底漲滿一股說不出的心滿意足。
未料,不過片刻,一抹淒厲哭喊打破室內靜謐。
「不!不要……爹、娘……不要……」
夜裡螢光點點,明明滅滅的光隨風飛舞,她驚喜地追逐,好不容易抓著了一點螢光,卻讓那一抹光灼痛了掌心。
原來那不是螢火蟲帶來的光,而是真正的火星子,那火星子來自眼前那場大火!
眼前熾熱灼燙的焰火沖天,扭曲了視線,卻譎艷得令人心顫,帶來毀滅天地的致命危險……
再度陷入令她痛苦不已的熟悉情景裡,宋珞淳放聲尖叫、掙扎,希望這一切只是夢。
突然,有個聲音在她耳邊輕聲安撫,後背傳來規律的拍撫,漸漸平撫她激動的情緒。
不知過了多久,她由悲慘痛苦的夢中悠悠醒來,渙散的眼神逐漸聚攏後,眸底清楚映入宇文凜充滿擔憂的神情。
心一緊,她有些懊惱自己竟在他身旁作了惡夢。
見她輕蹙著眼眉,宇文凜拿自己的中衣衣袖為她拭去額心的汗水,問:「醒了嗎?」
她輕應了聲,心裡有些無措,不知此時該用什麼態度來面對他。
突地,他翻身下榻,宋珞淳茫然地望向他,瞧見他倒了杯水後又回到她身邊。
「喝點水。」
宇文凜的聲嗓低柔,臉上滿是柔情呵護的模樣讓她感動,喉頭微微梗澀。
怕眼淚不爭氣地落下,她接過水杯,大大喝了一口。
寢房中的茶壺雖然罩著厚布保溫,但擱了一夜,水溫還是略嫌涼冷,卻適時冷卻她內心的激動情緒。
看著她喝完,他才又開口問:「要再喝一杯嗎?」拿回空杯,他靜靜地等著她回答。
不希望他離開,就算片刻也不願,她緊拽住他的手臂,用力把他扯向自己。
「別走。」
與他愈來愈親密後,兩人時常同床共枕,她作惡夢的次數明顯減少許多。
就算真的作了惡夢,在驚醒後發現他在身邊,總是能讓她安心。
難得她主動靠近,宇文凜順勢將她帶進懷裡,讓她的臉枕靠在他的頸窩,身子可以舒服地蜷縮在他懷裡。
她的身子抖得厲害,可能是真的冷了,也可能是餘悸猶存,不管如何,他展開雙臂將她整個人抱住,溫暖她。
宋珞淳緩緩地閉上眼睛,享受令她感到安全的擁抱。
半晌,等到情緒完全平復,身體完全放鬆後,她才幽幽開口:「對不起,又把你吵醒了。」
終於等到她開口,他問出心中長久以來的疑問。
「你家……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原先他以為她只是作惡夢,但之後接連著被她因為夢魘而尖叫驚醒的次數太過頻繁,他不得不懷疑,這個夢很可能是真實發生過,深深的烙在她心頭。
他數度想問,卻又怕拿捏不了分寸,觸動她內心深處的傷,才會一直忍著不問。
另一方面,他也希望她自己親口告訴他,關於她的故事。
但今夜,再度看她陷入夢魘,他心疼不已,於是再也無法壓抑地問出口了。
在她連續作了好幾次惡夢後,宋珞淳便猜到,他終有一天會問的。
沉默了好一會兒,鼓足了勇氣,她才緩緩開口,親自去揭開心頭那道一直折磨著她的痛。
「我爹原本是宜縣夫子,自曾曾祖父創立學堂後,一連傳了幾代,在地方上是小有名氣的書香世家。我上頭有個兄長,是個天賦異稟的神童,他三歲便能背五經、《論語》,擅長數算,爹爹早在他五歲時就做好讓他繼承學堂的打算。
「我與哥哥僅差兩歲,所以自小總黏在哥哥屁股後,跟著他一同上爹爹的課。
古有聖賢在杏壇中講學授課,我們則是在老家那一片似海般的紅梅林裡聽爹爹講課。我娘說,每當風起,可以看到我們與爹爹在紅梅林中上課的情景,誦書的聲音和著梅香笑語,那情景,最讓她感到欣慰歡喜。
「可後來哥哥交友不慎,開始流連賭坊,最初哥哥因為他數算的天賦贏了不少銀子,但後來……每況愈下……」
話說到此處,她一手輕揪住他的襟口,發緊的聲嗓裡藏著哽咽。
「那一日天剛暗下沒多久,便有賭坊差人上門討債,爹爹將那些人趕走後發了好大一頓脾氣……沒多久,在眾人皆眠的深夜裡,家裡起了大火……那把火燒燬了一切……後來聽打更的說,他瞧見有人在後院丟了把火……我想,應該是賭坊的人收不到銀子憤而縱火,但因為沒有真憑實據,案子就這麼草草了結……最後……只剩我……」
話到最後,她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宇文凜被她強撐著說出的往事給緊緊拽著心,沒辦法呼吸。
這也解釋了她為何看起來不像奴婢,卻淪為奴的原因。
「你……沒其他親人了嗎?」
「有,還有叔伯,但我不想依親過仰人鼻息的日子。」
他沒想到,看來這樣嬌小纖柔的身體裡,竟會藏著如此強大堅毅的意志力。
若是一般女子遇上如此變故,多半會選擇依親,但她卻選擇離開……如此決定的確很像是她的行事作風。
這樣的她深深吸引著他,讓他無法自拔……也更加堅定想要呵護她的心情。
他沒說出心裡想法,只是抓起她烙有傷疤的那隻手問:「所以你手背上的疤是當時造成的?」
聽完她的過往,他才知兩人同病相憐,他心裡的傷痕被她給平撫了,他也希望她可以一次傾盡藏在心裡的痛楚,自此不再憂傷。
靠在他懷裡,宋珞淳露出淒涼的微笑,繼續說著。
「嗯,我好傻,捨不得那一片紅梅林,所以伸手去折了一截梅枝,結果燙傷了……」略頓,她的語氣再次陷入憂傷低落裡。
「但我沒想到,那一截梅枝似乎已經枯了,沒法兒長成一片梅林……」
如此說來,那一截梅枝對她意義非凡。
宇文凜輕撫她手背上的傷疤,柔聲道:「如果你願意,整個王府都可以為你栽種紅梅,雖然不能取代你老家的那一片梅林,但至少有個相似的場景,可以讓你放上老家的回憶。」
她不可思議地望著他,不敢相信曾經讓她那麼擔心的男人,竟願意為她這麼做。
平日她雖可以感覺他對她的喜愛、憐寵,但……她只是一個奴婢啊,他大可以不必如此花費心思討好她。
但他就是開了口,讓她的心無法不因為他的話而翻騰。
「謝謝。」宋珞淳努力忍下因為感動、歡喜而哽咽的嗓音,動容地開口道謝。
不管宇文凜是不是真的會實現他的話,他有這份安慰她的心,已經讓她十分感動。
「傻丫頭,你有我,我有你,我們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真的是這樣嗎?宋珞淳覺得自己像在夢裡,他的溫暖、他的承諾都讓她感到極度不真實。
她真的能相信他,兩人是注定要在一起的嗎?
「我……我不知道……我們是不是……」
難得看堅毅聰明的她也有如此嬌弱的一面,他打趣地輕捏她的俏鼻,取笑道:「怎麼?你這麼不相信自己有讓本王被你迷得神魂顛倒的本事嗎?」
臉微微赧紅,宋珞淳嗔了他一眼,語氣充滿不確定。
「我只是覺得……這一切美好得像夢……」
在經歷過家裡變故後,她便不允許自己奢想,日後會再有多美好的事發生。
但她遇到他,遇上這個讓她有時氣得牙癢癢,有時又愛得甜入心口的男人,她如何不忐忑,如何不懷疑,發生在此時的美好,會不會只是一場美夢呢?
他收攏雙臂,萬分愛憐地將她抱得更緊,輕喃:「美夢也會有成真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