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吧!別拖晚了,早些回來讓大家休息。」
「知道了。」
穿妥外褂,她推門踏出房,一眼便瞧見清美月色灑在玉石小徑上,像一條會發光的銀帶,美得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可惜,她卻無法欣賞這樣美好的月夜,而這一切,都該歸功於那驕縱放任的惡主子。
夜已深,位在東城的商家依然處在一片熱絡繁華的情景當中。
由於路面不甚寬廣,酒樓、歌館林立,因而不許馬車、轎子進入。
一到東城街口前的牌樓下,宋珞淳便讓轎夫在一旁候著,領著長壽與添旺一同走入燈火輝煌的大街上。
瞧著大街一路張掛著朱紗綵燈,不知由何處傳來絲竹笙樂,兼著人聲笑語,流露出一股難言的風流之氣。
見人潮喧嚷,添旺不放心地喊了喊走在前頭的女子。
「淳兒,你可得把腳步放緩些,讓長壽護在你身前,咱們好安心些。」
這一帶乃是京城男人尋花問柳的玩樂之處,龍蛇混雜,實在不是宋珞淳這樣單純的姑娘應該來的地方。
不似添旺神情緊張,宋珞淳倒顯得神態從容。
在兄長荒誕不經的那段歲月裡,她也曾經代替爹娘到這樣的地方去尋人。
不同的是,尋歡之處的規模雖遠不及京城,但不就是那麼一回事,她看多了,自然比其他姑娘多了幾分膽量。
這會兒聽著添旺關切的口吻,宋珞淳心頭泛過一陣暖意。
「不礙事的,你別擔心我,現在最重要的是完成嬤嬤交代的任務,好讓大夥兒快些回府休息。」
見百樂坊就在前方不遠處,添旺認同地點了點頭。
「是了是了,早些辦好差事,早些休息。」
宋珞淳輕應了聲,腳步一接近賭坊,立即開口吩咐。
「你們就在門外候著吧!」
「可是……」
讓她一個人進入龍蛇混雜之處,兩人還是有些不放心。
看著兩人臉上憂心的神情,她安撫道:「不礙事的,王爺是裡頭的客人,我讓人傳話,再領我進去,不會有危險的。」
再說為了顧及主子的顏面,她還是獨自進去見主子比較妥當。
兩人見她如此堅持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反覆說著要她自個兒小心之類的話。
宋珞淳領受他們的關切,當她的腳步定在賭坊門前時,不禁抬頭打量了一下百樂坊的外觀,心裡不由得讚歎。
百樂坊不愧為京城第一的賭坊,匾額筆法遒勁有力、門面金碧輝煌,立在大紅石柱兩旁的守衛身形高壯,一副誓死守護此處的模樣,莫怪要讓京城人趨之若鶩,怎麼也要入內見識。
守在賭坊的漢子見她領著兩個人在門口打量,卻遲遲未入內,於是開口問:「姑娘有何貴事?」
回過神,她徐聲道:「有勞守衛大哥通傳一下,我是罄郡王府的奴才,是來接王爺回府的。」
一聽到罄郡王府,漢子當機立斷道:「不成。」
這些日子,賭坊因為幾個王公子弟上門賭錢而旺了起來,老闆心情大好,給大夥兒加了銀兩,大夥兒巴不得這幾尊財神爺天天上門撒銀,怎麼捨得讓他離開呢?
宋珞淳冷斂起臉兒,語氣強硬了幾分。
「怎麼,賭坊有只許進不許出的規定嗎?」
沒料到眼前個頭嬌小的雅姑娘板起臉來居然如此冷然,守衛堅持道:「本坊的規定是讓客人盡興,不好隨意放人進賭坊,如果姑娘不進去開心,就請回吧!」
「見著王爺我自然就會走了,不會騷擾到您的客人。」宋珞淳的目光堅定,絲毫沒有改變心意的意思。
沒料到她會如此堅持,守衛猶豫了片刻才說:「請姑娘自己同胡管事說,這事我們作不了主。」
她頷了頷首,隨著守衛走進賭坊,便聽到興致勃勃的吆喝聲由坊中傳來,各種睹具前或立或坐的賭客,皆神情專注地沉浸在眼前的遊戲之上。
瞧那情景,一股說不出的厭惡湧上宋珞淳的心頭,思緒尚不及轉動,一抹飽含嫌惡的嗓音,伴隨著腳步聲來到她面前。
「去去去!賭錢最忌諱讓人打斷壞了好運,姑娘請回吧!」
「不見著王爺我不會走。」
胡管事聞言,冷臉一繃,語氣跟著強硬。
「賭坊有賭坊的規矩,姑娘若堅決不走,就休怪本管事不客氣。」
偏偏宋珞淳心意已決,未達目的是不會輕易放棄……
縱使對方的態度不怎麼友善,語氣中有著威脅之意,依舊撼動不了她的決心!
第3章(1)
僵持了片刻,宋珞淳接著又說:「爺想對我怎麼不客氣都無妨,怕只怕王爺若追究起來,不知會怎麼讓胡管事您負責。」
聽她徐靜語氣裡挾著不可錯辨的威脅之意,胡管事神情一震、臉色倏地鐵青。
「你這是在威脅我?」
「小女子不敢。」
不過是個奴才還敢端架子,胡管事不以為然冷哼了聲,接著轉頭吩咐。
「把人帶出去,不賭錢,就這麼杵著當門神,讓客人怎麼玩得開心啊?」
守衛聞言。
「姑娘請。」
宋珞淳怎麼肯就這麼算了,身子一矮,想乘其不備進入內堂尋人。
「該死!」
沒料到她的身形會如此靈巧,胡管事緊追上前,見她愈走愈遠,情急之下,一拽住她的袖子便不打算放手。
被身後的人情急之下使出蠻力一拽,宋珞淳往前的腳步猛地一頓,整個人非但往後栽,還收不住勢地朝其中一張賭桌撞去。
「搞什麼?!」
賭得正起勁的賭客被嚇得措手不及,以為發生了什麼事,瞬間,眾人如鳥獸散。
宋珞淳額角撞上桌腳,眼前暈黑了片刻後,她感到一陣劇痛,幾乎要看不清四周情形。
「唉呀!見血了!」
喧嘩聲再起,她聽不清眾人說了什麼。
那個拉著她的胡管事見她額角硌出個口子,一道血痕往下蜿蜒,一張小臉瞬間沒了血色,於是慌了。
「得了!我怕了你了,你要找的人在二樓的十八閣裡,你自己進去吧!」
這會兒已經顧不得她是不是會帶走撒銀的財神爺,萬一出了人命,他可擔當不起啊!
「多謝您。」
宋珞淳勉為其難撐起身子往胡管事說的方向走去,行走間,她感覺不斷有溫熱的液體由疼痛處溢出,她才知道自己流了血。
她輕蹙起眉,取出帕子壓住傷口,暗暗在心中祈禱,希望她的爺兒不要再給她找麻煩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硌了個口子、流了血的緣故,宋珞淳除了覺得有些冷,還有頭重腳輕的感覺。
她暗嘲地扯了扯唇,笑自己竟會如此虛弱。
爹娘尚在世時,她的確是被嬌寵的,平日滋補養身的湯品、補品不少,但落難後,她連生活都過不下去,怎麼還有辦法如此奢侈?
強忍著不適,她腳步虛浮地上了二樓,一眼便看見十八閣外雕紋華麗的窗格、門扇,不消多想也知道,這是招待上賓用的閣房。
她推門而入,只見有著精緻華麗刻紋的紫檀木桌上擱著紙牌,閒家身旁的茶凳上擺著酒瓶,閣中一隅則附庸風雅,擺放著盛放的朱色牡丹、書畫。
宋珞淳並未引起專注於眼前賭局的眾人注目,她的目光不移地落在宇文凜身上。
他黑髮微亂、儀表不修、一臉脹紅,但神情專注,一雙黑眸因為陷在賭局中的狂熱,反倒顯得清亮。
宋珞淳看著他那模樣,感覺一股寒意伴隨著惱意湧上心頭,她的語調不由自主地沉肅。
「王爺,時候不早了,該回府了。」
突然聽到自家丫頭熟悉的聲嗓,宇文凜一時恍惚地怔愣了會兒,才抬起眼,不解地望向聲音來源。
一瞧見宋珞淳,他蹙起眉定定凝著她,以為自己瞧錯了。
「你、你來這裡做什麼?」
「奴婢來帶王爺回府。」
聞言,他的俊臉陡地一沉。
「誰准你來打斷本王的雅興?」
賭局昨兒個就開了,起初他的手氣順,連贏了不少銀子,但如虹氣勢卻無法持續,不過片刻光景,他又將贏回的銀子吐還給莊家。
他不甘心,哪能在這個時候離開?
「小賭怡情,若過了,便不好了。」
她淡淡開口,美眸落在他前方的籌銀上,大約知曉主子是陷入賭徒心態,難以自拔了。
宇文凜喝了酒又輸了銀子,怎堪被她教訓?人一惱,冷聲喝道:「本王的事用不著你來管!」
聽慣他兇惡的冷嗓,她不冷不熱地說出事實。
「王爺您醉了、累了,該回府休——」
不待她將話說完,他長臂一揮,擱在茶凳上的酒瓶,狠狠地摔在地上,發出刺耳的眶啷聲響,濃郁酒香跟著充斥在屋中。
見宇文凜發了脾氣,眾人哆哆嗦嗦的不敢吭氣,生怕一個不小心掃著,倒了大霉。
沒想到宋珞淳彷彿沒瞧見他發脾氣,僅是彎下身子收拾著摔得粉碎的瓶子,不得不壯著膽子再開口。
「王爺少眠火氣大,難免心煩狂躁,待養足了精神,再上賭台一決生死也不晚。」
或許正如她所言,他少眠火氣大,甚至有頭暈眼花的感覺,但由胸口竄起的那一把火卻愈燒愈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