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怔怔地凝著半倚半坐在隔壁病床上的熟悉俊臉,陷入昏迷前的記憶如潮水般回籠,甄如意先是不敢置信地瞠大了眼,隨即一股不知打哪兒來的力氣讓她咻地一躍而起,連滾帶爬的飛撲到他的床邊,嘴裡不斷發出「你你你」的斷斷續續言語,可卻激動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很好。」彷彿明白她激盪的心思,嚴仕雋——那個近兩日來,被各家嗜血媒體報導正在「等死」的男人,此刻卻是一臉氣定神閒地坐靠在病床上微微笑著。
除了右手骨折打上石膏,腰側部因被碎裂玻璃刺穿了個傷口而纏上繃帶,外加幾處無傷大雅的小擦傷外,他全身上下和臉色都好得很,與外界誤以為的「生命垂危」有著一段相當大的差距。
「很、很好?」傻傻的重複著,甄如意一時之間似乎還無法把眼前的他與那個緊閉著雙目,蒼白著臉壓在自己身上一動也不動的男人重疊在一起。
「對,我很好,沒事。」再次點頭給予肯定的答覆,嚴仕雋微笑安撫,心申明白因車禍之事,她受到了不小的驚嚇,是以現今神志雖然清醒,可情緒卻一時還恢復不過來。
「那、那就好……」愣愣地點著頭,意識到眼前男人確實沒有什麼性命之虞後,她終於松下心,那股不知打哪兒來的力氣在瞬間消失於無形,全身不由得一軟。
「小心!」嚴仕雋眼明手快,急忙以未受傷的左手拉住她,免得她一屁股跌坐在地。
「謝、謝謝。」尷尬的道謝,甄如意難得紅了臉,連忙穩住自己後,倉皇緊揪的情緒逐漸褪去,慢慢恢復一貫的冷靜淡定,再一次打量週遭環境,並且在環顧週遭設備後,心中非常確定他們正處在醫院病房內,只是……
看了看他身下的病床,又轉頭瞄瞄相距僅有一呎,兩分鐘前自己還躺在上頭的另一張病床,她納悶了——
「為何我也躺在病床上,而且還和你同一間病房?」見鬼了!這兒一看就知道是那種隱私性高的豪華單人病房,而她躺的那張病床用膝蓋想也知道,肯定是臨時添加上去的。
「你忘了?」有趣的揚眉反問,以一個才剛遭逢車禍,僥倖死裡逃生的人而言,嚴仕雋的心情似乎好得太過異常。
忘了?
她有忘記什麼嗎?
柳眉輕蹙,甄如意努力回想最後的記憶……
對了!她記得警消人員從那輛已經被撞得不成車樣的破銅爛鐵裡將兩人救出時,他早已昏迷不醒,全身沾滿了血跡;而她則奇跡似的毫髮無傷,甚至還能自己行動。
當時,現場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車子撞成那樣,她竟然還可以安然無恙,除了嘖嘖稱奇外,大家都說是他以身緊護著她,所以她才能不傷一絲一毫地逃過這場車劫。
然而眾人的驚歎,在她耳裡卻只是一片轟轟然並組不起宇義的言詞,因為她當時就像溺水的人般緊緊的抓著他沾滿血跡的衣衫,對著旁人不斷喊著……
喊著什麼?糟!她竟然不記得了,一切的記憶只到這兒,接下來就像壞掉的電視般,只剩下一片串串沙沙的雜訊,什麼都沒有了!
「呃……」發出無意義的音節,甄如意有些心驚地尷尬強笑。「我、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
莫非是驚嚇過大,加上情緒過於激動,出現了暫時性的失憶症?
心下暗忖,嚴仕雋的眉梢揚得更高,晶亮眸光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奇怪神采,似笑非笑地瞅著她良久後,才終於緩緩開口,「其實也沒什麼!」
呵……只不過是聽醫護人員說,他被送至醫院急救時,她不僅一路緊隨相伴在側,嘴裡還不斷哭喊著要人救他,精神接近崩潰,讓旁人皆誤以為兩人必定是感情深厚的情人,她才會如此的傷心難過。
後來實在是怕她的情緒太過激動,醫護人員幫她打了鎮定劑,並在他的病房內安排了另一張病床給她休息。
也因為鎮定劑加上她原本就重感冒的關係,又經過車禍的驚嚇和情緒激動的耗損,她這一躺,竟然從他進手術房出來並且恢復神志了,她人卻依舊昏睡著,直到兩天後的現在,這才終於甦醒過來。
想到這兒,嚴仕雋不禁又笑了。
呵……明明毫髮未傷,卻昏迷得比他這個傷患還久,真是令人啼笑皆非,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從醫護人員口中得知在他昏迷時,她那毫不掩飾且真實的為他的傷勢而擔心的種種反應,他竟然覺得很開心,非常非常的開心。
他愈說沒什麼,她愈覺得有問題啊!
「哇——我沒有幹出什麼怪事吧?」抱著頭哀號,甄如意心中好慌。
完了!完了!
看這只腹黑狐狸臉上的表情,她才不相信他口中的「沒什麼」,但是偏偏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她卻一點記憶也沒有。
嗚……人生四大悲事算什麼?她後來添加的第五大悲事又算什麼?這種不知自己曾幹過什麼,記憶喪失的情況才是人生至悲啊!
被她慌張的反應給逗得又是一陣朗笑,嚴仕雋覺得卸下平日那副正經八百、淡定靜默的面具,展現真實性情的甄如意實在非常有趣。
然而他笑得愈開心,甄如意愈是心裡發毛,急得連連逼問。
可眼前的腹黑狐狸卻始終只是笑而不答,正當她考慮著是否要找根球棒來嚴刑拷打,順便一吐怨氣之際,卻突然注意到一道不大但卻未曾間斷的聲音不停從角落那端傳來,那略顯尖銳高亢的語調令人有種不自覺就想皺眉頭的熟悉感,似乎在迷離的夢境中,她就曾被那道可怕的聲音攻擊過……
「那是什麼?」霍然轉頭瞪向聲音來源,她瞇眼詢問。
「一則有趣的報導。」隨著她的視線一同轉向電視螢幕上正播出的新聞畫面,嚴仕雋微笑回答,神色顯得非常的氣定神閒。
呵……先前為了怕吵醒還在昏睡的她,他特別將電視音量調小,沒想到她轉醒後,先是急著看他有沒有事,揍著又一古腦的忙著追問,完全都沒有注意到角落處的電視螢幕正播放著近兩日來最熱門的新聞,直到現在才赫然發現,實在是令人忍俊不禁。
「有趣的報導,嗯?」含嘲帶諷的瞥了他一眼,甄如意這下全心的注意力瞬間轉移到電視螢幕上……
……鴻霖集團上下所有員工對公司總裁目前的情況皆不願發表任何看法,最老夫人也始終未對外有任何說明;究竟嚴家第三代能不能逃過這次的災劫,避免步上祖、父兩代的噩運,讓我們聽聽命理老師怎麼說……
無言地聽著電視上的命理老師唬爛著什麼嚴家祖墳風水有問題,導致嚴家數代單傳、男丁不興、壯年早逝,嚴仕雋雖有貴人之相,但今年遭逢大劫、厄運難逃,能否過此大關得看天意……等等之類的鬼話,甄如意忍不住嘴角直抽搐。
直到好一會兒後,這則熱門新聞終於播報完畢,她才轉頭瞪向那個在主播口中據說有「生命危險」的男人——
「你這叫傷勢嚴重,生命垂危?」他這樣若叫作有生命危險,那在加護病房的人算什麼?
「我手骨折得很嚴重,腰部傷口很危險。」忍笑點頭,嚴仕雋故作正經地回答。
老天爺啊!來道雷把這只腹黑狐狸給劈死,順便也把那些捕風捉影、胡亂編造,好好的人不當卻去當記者的新聞從業人員也劈一劈吧!
已經對台灣的新聞綜藝化徹底死心,甄如意無言地瞪著他良久後,最後朝天翻了個白眼,然後緩緩漾出一抹回異於平日的那種職業假笑,而是真真正正發自內心的笑容。「謝謝你。」
危急之刻,一般人下意識的只會顧全自己,沒想到他卻出乎意料的以身相護,讓她如今能毫髮未傷的站在這兒,確實是該道聲謝的。
相處兩年多來,第一次見到她對自己展露出如此真摯無偽、心意百分百的真誠微笑,明明是平凡到極點的臉龐,在這一剎那間,嚴仕雋卻覺得所有的陽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美麗、愜意,悠然卻又性感得令人……
怦然心動!
心跳微微失序,他的呼吸一緊,驚覺自己有些失態,不由得假意地輕咳了一聲,回以溫雅一笑。「不客氣。」
呵……他明白她在謝什麼。
「那……我不打擾你休息……」搔了搔頭,甄如意覺得自己該離開了,畢竟繼續留在這兒好像也怪怪的。
「你並沒有打擾到我休息。」彷彿看出她急欲離去的心思,嚴仕雋可沒打算這麼簡單就放她走。
「那、那我好像還有點發燒,頭有點暈,我先回去休息了……」急中生智,想則可以拿自己的重感冒當借口。
「發燒?」眸匠閃過一抹晶亮光芒,他有趣地笑了。「我記得護士早就幫你打過退燒針,一個小時前量的體溫也很正常,醫生說你昏睡休息了兩天,感冒也差不多快好了,你確定你真的還在發燒?要不要我按鈴請護士再來幫你打一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