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真妙的論點。他突然對她產生了一點興趣。
選了幾樣食物,舒冰月坐在比較偏遠的地方,孫柏非也端一杯酒落坐,明顯醉翁之意不在酒。
「這裡位子很多。」所以不必和我同桌,免得流言纏身。
「我喜歡這裡,靠近外面,視野很好。」
她眼角餘光連瞟也不用瞟。「晚上八點,哪來的視野?」
「你啊。」他不吝於稱讚,因為他對舒冰月的印象改觀了。
舒冰月沒有露出一般女人該有的嬌羞,反而更正經以對。「孫先生,我想我們應該沒有交集吧?如果你是因為那些女人說的話而對我產生興趣,那就更沒必要,我的個性一點也不討喜,我確實是用心機在做事情,因為我喜歡成功。」
「那搭上我不算成功?」他家很有錢,即使他三輩子不工作也不愁吃穿。
「顯然有人忘記我上次說的話了,需要我重複嗎?」舒冰月眼底盛滿了不屑。
「做人那麼緊繃會快樂嗎?」說也奇怪,一開始對她沒有好感,可是剛剛她的反應卻令他對她產生莫名的好感。
他是喜歡表裡如一的人,因為他本身就不愛拐彎抹角,但即使有心機又如何?
至少舒冰月敢坦承,光憑這點,他便欣賞她。
「沒有錢會快樂?」她反問。
「沒有錢當然有沒有錢的快樂。」
舒冰月稍稍扯動嘴角,似是在笑他不符合年紀的天真。「或許沒錯,不過請你先證明給我看沒錢的快樂在哪裡,對了,記得你要先脫離你父親的保護羽翼。就以這杯酒來說吧,外面大概要價一千,沒有錢之後你一天能喝幾杯?」銳利又非常現實的問題一個一個進攻,毫不留情。對於這種生在福中卻不知福也不懂得珍惜的人,她從沒好臉色。
孫柏非被問得一時無言,好犀利的女人。即使有人勸過他,也是用暗示,語氣也很委婉。從沒有人像她如此直接不修飾。
「好怪,你真的對我沒興趣嗎?」
她賞他一記冷漠的白眼。「我說過了,與其嫁給你,我寧願找努力工作的清潔隊員也勝過你百倍,難道你忘了?」
「他們沒錢。」兜了一圈回到她最在意的現實部分,他倒要聽聽她會怎麼回答。
「至少他們上進肯努力,我喜歡認真負責的男人。」
「你怎能確定我不努力求上進?」
「有時候不用相處太久,我就能看透一個人的本質。」
「我會是你唯一的例外。」
「抱歉,我對你沒興趣,不過我希望你真的能上進,免得孫伯伯煩惱。」
「這麼關心我,真讓我受寵若驚。」
舒冰月淺淺地笑著,逕自吃著食物,不置一詞,完全一副「隨你怎麼說都無所謂」的表情。
孫柏非不在乎她的神情,只發現一件事——他對舒冰月似乎不排斥了。
那是一種連他自己也形容不出來的感覺,或許該說是眼前的這一輪皎潔明月,讓他不再只看見她的單面了,關於她永不示人的另一面究竟還有多少風情。他想多瞭解。
後來他約她,總是被她以有公事為理由回絕,他便把腦筋動到父親身上,果真抬出父親的名字,舒冰月便主動致電給她。
「孫先生……」
「冰月,叫我孫先生,我會以為你在叫我國父。」他聽見舒冰月深深吸了口氣
「誰教你不打給我。」
「請問我有什麼理由要打電話給你?」他們不是情人,連朋友也談不上,話不投機半句多。
「我們是朋友。」朋友,向來是突破攻防最好的一步。
「……好吧,既然我們是朋友,那你應該清楚我有多忙,我沒你這麼清閒,隨時隨地都能打電話給朋友。」
「你總要吃飯吧?」他聽見那邊傳來沙沙沙的聲音。
「半個鐘頭。」
「這樣容易胃痛。」
「我不會胃痛。佳晴,把這文件交給美芳。」
「今天晚上有空嗎?我請你吃飯。」看樣子她的確很忙。
一頓飯而已,看在對方是孫伯伯兒子的份上,好吧。「幾點?約哪裡?」
「你幾點下班?我去接你。」
「七點準時樓下見面,如果你遲到了,我會直接回家。」
「人難免都會有一兩次失誤,難道你從沒出錯過?」
「沒有。」舒冰月斬釘截鐵的回答,口氣十分自豪。
「那麼完美不累嗎?」
「像你這麼散漫才不好。」
「做人放輕鬆點,未嘗不好。」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人生,你能輕鬆,我卻不能,我有必須達成的目標,我會盡全力完成絕不放棄,如果你當我是朋友,就支持我而不是潑我冷水。好了,我該去開會,晚上見,記得別遲到了。」語畢,她立刻掛斷電話。
果斷俐落。
舒冰月確實和他認識的女人不一樣。她說一絕對是一,不是以退為進,更不是在試探,很有女強人的潛質,她必定會成功。
難怪父親最近看見他就猛搖頭,和舒冰月相比,他似乎一無是處。不過他一點也不介意,誠如她所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他從來就不是經商的料,只怪父親沒有多生幾個孩子。
「冰月不是你可以玩玩的女孩子,你要是傷了她的心,我一定會修理你。」差點忘了他還在父親的辦公室,再不走,待會兒便走不了。
「爸,你對冰月這麼好,我不免猜想……」
「猜想什麼?」
「冰月是你初戀情人的女兒嗎?」
「去去去!胡說什麼,我是關照晚輩而已。」
孫柏非隨意點點頭,起身說:「爸,那我先走了,您忙。」
「等等!這些資料沒看完之前不許走。Kevin,我去開會,你幫我看著他。」
「是,董事長。」
目送父親離開的背影,孫柏非好氣又好笑。「真不讓我走?」
「董事長有交代。」
「你明知道我不會,其實你比我厲害,半個小時鐵定能看完。」本以為推薦大學同學跳入火坑後他便能高枕無憂,沒想到他們竟狼狽為奸一起陷害他。
Kevin擺出一張撲克臉。「你不是不會,是故意不會。柏非,別讓我難做人,請你乖乖留在辦公室,看完資料喊我一聲,謝謝。」語畢,帶上門,非常盡責。
孫柏非翻翻白眼,無可奈何。
能者多勞,倒不如說能者多煩。他從來不想變得很厲害,多給予稱讚然後讓其他人做牛做馬不是更好?
看著桌上疊起來足足有十公分厚的文件,他也只能歎氣。
罷了,早點看完,說不定還有時間去打場網球,再好好計劃晚上怎麼招待舒冰月。
打定了主意,孫柏非做事就很有效率,不過一個鐘頭,桌上的文件全部看完並且做出決策,他將內容打入電腦並列印出來。一併交給Kevin,然後吹著口哨離開公司。
晚上七點,他準時出現在舒冰月公司樓下,開車載著她遠離市區,約五十分鐘後,抵達郊外的一間餐廳——自然園。
「這裡賣的是有機食物,全部都是他們自行栽種,完全不灑農藥,我常帶我父母過來。」
「孫先生。」服務生看見孫柏非,立刻出來迎接。「老闆跟其他客人閒聊,待會兒就會過來。」
「沒關係,這裡我很熟。冰月,有沒有特別想吃的,還是我推薦?」他注意到舒冰月從剛下車的不耐到現在逐漸產生一絲興趣,足以想見她是喜歡這個地方。
舒冰月坐下後翻開菜單,認真研究起來,最後選了美顏養生調理鍋。
「女人就是愛美。」
「這是一定的。你怎麼會知道這個地方?」她喜歡這裡自然的佈置,最自然的空調就是由外頭吹進來的風。
「有一次開車迷路,經過這家餐廳時,剛好肚子餓了就進來吃了一鍋,從此愛上這裡。老闆開這間餐廳並不是為了賺錢,他是為了他的妻子。」
舒冰月望著他,示意他繼續說。
「他老婆得癌症,醫生宣佈必須進行化療,可是他不放棄,到處尋求偏方。後來他找到一個老醫生,醫生跟他說吃天然的食物或許有效,他就開始尋找乾淨不受污染的地,然後種植有機蔬菜。可惜他妻子等不到他的心意就過世了,他便決心要推廣有機飲食,才會開了這間「自然園」。」
她淺淺含笑,眼神裡卻有藏不住的遺憾。「真的很可惜,他那麼愛他太太。」
「我記得他妻子過世三年了,便勸他再去找個伴,不然一個人很寂寞。」
舒冰月聞言,眉頭輕皺。「你怎麼能勸他再婚?」
「為何不?妻子去世三年,丈夫再婚,有何不可?」他認為理所當然。
「可是他曾經那麼愛他的妻子,才短短三年,身邊的位子就能被另一個人取代嗎?」她的眼底寫著強烈的抗拒。
「不然呢?要老闆一輩子不再愛上其他人而孤獨一生?」他無法理解她的論調。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三年太短,他們相處那麼久,只用三年來憑弔逝去的妻子是不是太過於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