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可否將賞賜保留,待想到之後再稟奏?」這是何等尊榮,自然得用在該用之處,現在還太早。
「准!」
「謝皇上恩典。」秦鳳戈暗吁了口氣。
皇上拿起一本奏章。「退下吧!」
「臣告退!」他朗聲說道。
一直到出了宮門,秦鳳戈這才快馬加鞭地趕回自己的府第,心想離家這麼久,說不定硯哥兒已經忘了他這個爹了。
「將軍回府!」
奴僕的通報從大門一直傳到內院,大管事、二管事偕同一干奴僕無不出來迎接主子的歸來。
「將軍一路辛苦!」大管事拱手說道。
秦鳳戈拿下頭上的盔帽,交給伺候的奴才。「府裡都沒事吧?」
「回將軍,一切平安。」
「我去看看硯哥兒……」
他想快點見到兒子,秦鳳戈邁開大步,來到一座院落,在進門之前解下身上的斗篷,免得落在上頭的雪花會凍著了兒子。
房裡的奶娘和老嬤嬤見他進門,欣喜地上前見禮。
「不必多禮了……」說著,秦鳳戈已經三步並兩步地來到床前,看著躺在那兒,一個人比手畫腳還吱吱喳喳說著話的兒子,將他一把摟進懷中,才驚覺到長大不少。「硯哥兒,爹回來了!」
硯哥兒皺了皺眉心,抬頭看著他,有些困惑。
「不記得爹了嗎?」他真的離家太久了。
「呃呀……達……」小手摸了摸父親的臉孔,細嫩的手心感到刺刺的,已經想起他是誰了。
「想起爹了嗎?」秦鳳戈嗅著兒子身上的奶香味,喉頭緊縮。「若不是有皇命在身,爹真不想離開這麼久……」想起那一回差點失去兒子,至今餘悸猶存。
不過硯哥兒似乎不太喜歡被人抱著,於是掙脫父親的懷抱,改為攀住肩膀,接著還用兩腳站了起來。
見狀,秦鳳戈萬分驚喜。「硯哥兒會站了?」
奶娘笑說:「是,將軍。」
「我的硯哥兒會站了……」秦鳳戈心中不禁百感交集。「你娘要是能夠親眼見到,定是十分欣慰。」
「達達……」硯哥兒開心地說著話。
秦鳳戈哈哈大笑,一掃連日來的疲憊。「不愧是爹的兒子!相信再過一陣子,便會走路了。」
父子倆不由得相視而笑。
「可惜我錯過了硯哥兒的週歲禮,沒來得及趕回來。」那是他心中的遺憾。
老嬤嬤笑呵呵地接腔。「回將軍,就在週歲禮那一天,老太君還讓小少爺抓周,想不到抓了一把小劍,人人都說將來小少爺定會子承父志,成為保家衛國、驍勇善戰的大將軍。」
「是這樣嗎?」秦鳳戈滿臉身為人父的驕傲。「太好了,希望硯哥兒真能不負我的期望。」
硯哥兒站得兩腳有些酸了,小屁股便往父親腿上一坐,小嘴說著旁人都聽不懂的話,很能自得其樂,也逗得大家十分開心。
見過兒子,確定他安然無恙,在更衣之後,秦鳳戈立即趕到秦府向祖母請安。
「我的鳳哥兒,你可終於回來了,快過來讓祖母瞧一瞧……」外頭寒冷,窩在寢房內的老太君聽見通報,連忙要廚房去熬些雞湯、補品,好幫孫子補補身子。「還真是瘦了不少,這一路奔波勞頓,一定很辛苦。」
秦鳳戈挨在祖母身邊坐下。「為皇上辦事,談不上辛苦,只是擔心祖母的身子,每到冬天,一些老毛病總容易再犯。」
「府裡有這麼多人伺候,不會有事的,你就安心地去替皇上辦差,要辦得妥妥當當,才不負皇上所托。」她輕撫著孫子英氣勃發的臉龐,與過世的長子極為酷似,也更寄予厚望。
秦鳳戈回了一聲「是」。
又陪祖母說了一會兒話,還當著她的面喝下雞湯,好讓老人家得以安心,秦鳳戈才退出祖母寢房。
第9章(2)
正走出院落時,年紀比秦鳳戈小了兩歲、與正室所出的兄長在五官和體型上有六、七分神似的秦鳳鳴喚住了他。
「大哥!」
「原來是二弟……」見這位庶出的弟弟走路姿勢有些怪異,身為兄長,語出關心地問:「腳是怎麼了?」
秦鳳鳴自嘲地笑了笑。「也沒什麼,只是前些日子不小心從馬背上摔下來,扭傷了腳踝。」
「地上積了雪,不宜騎得太快,更不能分心,往後小心點。」秦鳳戈板起臉來訓了兩句。
他頷了下首。「是,往後會多加注意的,大哥要回去了?」
「有事嗎?」
「大哥不在京裡這段日子,姨娘天天惦記著,若是大哥不急著走,可否去看看她?」生母白姨娘最常掛在嘴邊的人不是他這個親生骨肉,而是大房正室所出的兒子,讓秦鳳鳴心裡總是不太好過。
秦鳳戈瞅他一眼。「也好。」
於是,他便和二弟來到一處小院,不同於趙姨娘的為人,白姨娘生性喜靜,也不愛與人爭,謹守分寸,他對這位姨娘自然也多了幾分敬重。
瞥見跨進門來的高大身影,彷彿又見到深愛的男人來屋裡探望她,父子倆的影像重迭,讓白姨娘顯得有些激動。
「大少爺總算平安回來了。」她起身相迎地說。
他在椅上落坐。「多謝姨娘關心。」
「來,喝口茶。」白姨娘親手倒了杯茶給他。「瞧你當真瘦了不少,身在外地,連吃食都不方便,既然回來了,可要好生地調養才行。」
「我會的。」見屋裡只有白姨娘一個人,連個丫鬟都沒瞧見,秦鳳戈便開口問了。「怎麼沒個伺候的人?」
白姨娘攢起眉心,面露悲傷之色。「伺候奴婢多年的荷花,前些日子回家探親,想不到卻得了急病死了……」
「原來是這樣,生死由命,姨娘也別太傷心,不過身邊沒一個伺候的人總是諸多不方便……」秦鳳戈沉吟一下。「這事我會找機會跟祖母提,請她命管事再派個丫鬟過來。」
秦鳳鳴也想為生母做些什麼,急忙開口提及。「還不只有這件事,大哥也知曉姨娘就是面皮薄,又不好意思跟廚房要些補品,到了冬天,手腳就顯得冰冷,氣血也不順。」
「二少爺不該拿這種小事來讓大少爺煩心。」白姨娘責怪地說。
「我說的也是事實。」秦鳳鳴黯然垂眸,他只是想盡為人子的責任。
「二弟有這份孝心也是應該的,回頭我會一併跟祖母說的。」秦鳳戈倒是不以為忤,當場就允諾了。
待他起身告辭,秦鳳鳴跟在後頭送他出門,神色透著複雜。
「不過是小事一樁,以後儘管跟我說,兄弟之間不必客套。」秦鳳戈特別交代,拍了拍二弟的肩膀說。
「多謝大哥。」即使大哥待他一向好,但秦鳳鳴仍是神色不豫。
在生母眼中,只有嫡出的兄長,並沒有自己這個親生兒子,又有誰能夠體會他此刻的心境?
六安堂——
今天難得沒有下雪,婉瑛趕緊利用這個空檔出門辦事,也幸好一路上有人負責鏟雪,不然真的寸步難行。
她特地套了件尺寸稍大的短襖,那是去估衣鋪買來的二手衣。估衣鋪專門販賣一些大戶人家穿剩下或是不要的衣物,再轉手賣給生活困難、買不起新衣的人們,看起來還很新,又很保暖,還有空間塞衣服,婉瑛一眼看中,二話不說就買了,否則根本沒辦法出門。
瞥見婉瑛跨進醫館,全身上下裹得像一團球,讓剛整理完病歷的區大夫不禁噴笑出聲。「還不習慣這麼冷的天氣嗎?」
他跟這位來自同一個世界的「同伴」,已經成了忘年之交。
「至少今年還沒辦法。」婉瑛歎了口氣,每年一次上合歡山賞雪是一種娛樂,可是天天看到雪就很頭疼了。
「再過兩、三年就能完全適應了。」他戲譫地說。
她也相信生命自會找到出路,總會有辦法的。「對了!區大夫,我想買一些黃耆、枸杞、紅棗回去跟雞肉一起煮,讓大雜院裡的人都能補一補。」
因為大家都窮,每天能吃到白米粥就算不錯了,婉瑛心想她只有一個人,手頭也較為寬裕,決定自己掏錢買些食材進補,算是回報大家的照顧。
「好。」說著,區大夫便交代學徒去準備,當他又把頭轉過來,神情透著一抹慎重。「對了,有件事我一直想提醒你。」
「什麼事?」她馬上專注地凝聽。
區大夫捻著鬍子,沉吟片刻。「因為咱們的狀況並不相同,我也無法十分肯定,不過我們是因為超級月亮的關係才會來到這裡,你得留心當它下一次出現,有可能會令你產生變化。」
「區大夫的意思是……我有可能離開現在這副身體?」婉瑛滿臉震驚,這是之前從未想過的問題。
他搖了下頭。「我不能擔保沒有這個可能性,可是只要你的意志夠堅定,相信老天爺也會被你感動,讓你留下來,就像我當年一樣,這裡是我的家,有妻有女,勝過世上任何地方。」
有他這個活生生的例子,著實讓婉瑛安心不少。「我會記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