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出現在林中的再萊,此時腳下步子不快不慢,一手拖著一路慘遭她拖行回來的六名老將軍,就像身後拖著一串粽子似的。
走至赤水的面前後,再萊便將他們給扔在一邊不管了,她揉揉有些發酸的手臂,然後把搜來的戰利品扔給他。
赤水七手八腳接過,不看還好,一看就楞住了。
「這、這……」兵符、銅魚、銀票、金銀珠寶……嗯,還有本小黃書?
「我去處理其他皇軍。」她雖是唬住了那些人,但不快點收抬他們可不行。
「慢著,小萊,你不能——」在看過了六名將軍的下場後,赤水擔心地拉住她的手臂。
「知道,不能傷他們,他們是皇上的人。」她撥開他的手,「不然,我帶你去招降他們?」她記得皇上就是要赤水把皇軍們都收到縻下。
「好,這樣很好……」赤水放心地鬆了口氣,可突然間視線卻劇烈搖晃,接著便是整個人上下顫倒,「呃,小萊?」
「你受傷了,太慢。」再萊彎身將他一個大男人給扛捕膀上,趕時間地拔腿就跑。
在這晚,赤水終於體會到了仙師口中所說的「暈路」,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當他頭暈眼花地被再萊給放下地時,迎接他的,是數千名皇軍看向他的怪異目光,在那明顯寫著同情意味的目光下,原本臉色甚白的赤水馬上就被臊得滿面紅光。
當赤水手下的羽林軍也趕來此處會合,並在赤水的指揮下,將那些泰命抗旨的軍員都給集中到一處,再次請出聖旨重申皇上旨意時,再萊找上了剛處理好一身傷的赤水。
「西苑軍在哪?」不是說有外敵嗎?內哄都處理得差不多了,她也該去看看那些大老遠而來的客人了。
「就在國境的兩個山頭外……」赤水說著說著突然一頓,「等等,小萊,仙師知道你來這兒嗎?」他就覺得奇怪,平常仙師不是對她寶貝得緊嗎?怎可能就這樣讓她一人來此獨挑大樑?
再萊的眼中沒有半點心虛,有的,只是堅定。
「他不知道。」有些當做的事,就算是他人阻止,她也一樣要做。
「那……」
「走了。」她揮揮手,轉身消失在他方纔所指的方向。
自那夜過後,路國邊境皇軍內部的亂象,在赤水撒下六名前將軍的軍銜後已消停,但隨之而來的是,他們得面對又再越過一座山頭,眼看就要只達國境的西苑軍人馬。
這讓猶忙著統合邊境軍的赤水面色很難看,也讓三番兩次前去阻止西苑軍前進的再萊很沮喪。
對於那些不是武者的軍人,她不能下狠手、不能取他們性命,讓她大感?手綁腳之餘,她卻不能把大師兄給她的戒律不放在心上。她一直都知道,師門從一開始就不授她正經武藝的原因,因他們怕不夠聰駑的她,在習得了師門絕技後,成了一柄殺器。
於是這些日子下來,她只能用一身的傷來換取西苑軍與國界的距離。
看著一身傷痕的她,赤水滿心滿眼都是愧疚和自責。咋日自京中傳來消息,路翔已帶著向斐然借來的皇爺府親衛軍親自趕來了,眼下他只希望後援能快點只達前線,別讓再萊繼續在等,也別讓她一直都在撐。
只是接下來事情的發展卻有點論異。
西苑國不愧是雄霸西方的泱泱大國,富得流油的西苑皇帝,在聽說再萊是黃金門涉世不深的弟子,人又不怎麼聰明後,便派來了使者,大剌剌地對她招安要她背叛僱主。西苑皇帝甚至還想打聽一下,向黃金門買下她這個弟子,該花多少銀兩。
聽了這事的赤水本在想,這個西苑皇帝大概是活得太膩了,居然想買黃金門視為心頭寶的再萊?簡直就是異想天開。
可當他看到那厚厚一迭的巨額銀票,他不得不相信,西苑皇帝是認真的。
想起再萊是如何視若無物地推回那些銀票,赤水一直在想,換作是他,他會不會心動?
不待他想通,遭到拒絕的西苑皇帝,已派來新的遊說人選前來準備說服再萊,兩名從事僱傭的相級高手。
西苑皇帝……這是想將她給硬搶回去?
而同樣也在這日,路翔帶著白十一,與借來的皇爺府親衛大軍們,終於在赤水的期待中趕抵邊境了。
收到消息時,剛打過一架的再萊正累了靠坐在樹下休息。
她模模有點空的肚子,取下繫在腰間的一隻鼓鼓的小袋子,裡頭裝滿了赤水硬塞給她的乾糧,還有一些止她嘴饞的乾果,就是沒有她心愛的芝麻包。
嚼著口中微帶甜味的乾果,她不禁想起那個每天清晨,都會命宮人給她蒸上一籠芝麻包的溫柔男人,他總是要她趁熱吃,還說想吃時就再蒸一籠,要她不必再偷偷藏包子了。
離開皇宮後的這幾日,她吃不香也睡不好,她不但沒有了香軟燙口的芝麻包,身邊也沒了那副溫曖的懷抱,她找不到那雙包容她一切的眼眸,不知怎地,她就是很想他。
比想她的師兄姊弟妹們還要想。
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赤水雖處處都照顧著她,可忙碌的赤水也不能一直跟著她,每每赤水一不在,那些軍人對她帶著鄙視的惡意眼光,就像找到骨頭的餓犬,總是朝她前仆後繼而來,他們甚至連表面工夫都不願做,藏都不肯藏。
她只是笨了一點,並不是傻子。
可他們卻表現得像是人可以分貴賤等級般,而他們雖武藝不如她,更不是什麼相級初階的武者,他們就是打心底覺得天生聰穎的他們高她一等,哪怕她一隻手就能捏死他們。
雖然她嘴上總說不在意,可她也是人,會累會受傷,當然也會感到難過。
日復一日下來,她滿心的思念之情,讓她的情緒也愈來愈低落,她萬分想念,那個會捧著她的臉蛋柔柔對她說,這世上再沒有比你更好的那個男人……她很想念,他吃花瓣時的優雅姿態,還有他人前張揚的氣場,以及人後只對她一人的溫情脈脈。
被逼著帶上白十一趕來此地的路翔,在見到再萊的那一刻,簡直想哭的心都有了。
「小菜!」他要再不快點逮她回家,顧醒就要整死他了。
又累又想睡的再萊緩緩走向他,就在路翔歡天喜地的跑向她時,她渾身緊張地躍上了天際,路翔猶錯楞著,她已落地將他往旁一址,硬是替他生生地在背上挨了一刀。
她吃痛地看向躲藏林間,那位西苑國派來的相級初階。她記得仙師曾說過,路翔是他的魂主,一旦翔死了,那麼,仙師與他同命。
她怎能讓路翔掉了一根寒毛?
當她不顧傷勢向林間飛奔而去時,白十一馬上護在路翔的身前設下了個結界保護他。
過了許久,當再萊拖著一拐一拐的步伐,慢騰騰地走回來時,路翔和白十一被她那張亳無血色的臉龐給嚇壞了,就怕回去後他們會被顧醒給掐死。
「……不要緊。」她推開忙要替她診察傷況的赤水。
赤水擰著眉心,「這哪是什麼不要緊?」她也不看看她背後那一刀傷得有多深。
她緩慢抬起螓首,看了看這三張熟悉的臉龐,卻怎麼也找不到此刻她最想要看的那一張。
「我想回宮。」
「什麼?」
「我現在就要回宮。」
「等等……」眾人忙要攔她,「小菜!」
隨手搶了一匹馬後,再萊不顧眾人的挽留,一如來時般匆匆離去。
一路上,她沒覺得背後的傷口疼,她也不再覺得疲憊,披星戴月地策馬狂奔了一日多後,進人中京的她,總算看到了皇宮中,延慶宮高高聳立的屋簷翹角和塔尖。
再萊騎著馬一路奔向皇宮,遠遠地,她看見了,在這暮色蒼茫時分,顧醒隻身站在宮門處掌著一盞燈,等著她回家。
她想也不想地就從馬背上跳下去,直衝進他的懷中緊緊抱住他,也不管他手中的燈被她撞落至地上,燈焰一下子就遭晚風給吹滅。
顧醒剛抱住懷中嬌小的身軀,就摸到了滿手的血濕,當下他的臉色變了又變,最後隱忍著滿臉的怒氣,直接將她給抱回了延慶宮。
急忙召來太醫診治後,顧醒坐在她的小床邊,看著因背後剛縫好傷口,只能趴在床上的再萊。
好一段時日不見,她不但瘦了黑了,身上還帶了一大堆傷口,他不捨地一指輕獨她手臂上顏色嚇人的青紫。
「為什麼一定要去?」
隱隱知道他在生氣,再萊緊閉著眼,固執地不肯開口說話,她那倔強的模樣,讓顧醒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
自從知道她偷跑去前線後,生平頭一回,顧醒慌了也急了,他知道再萊重情重義更擇善固執,可他卻從沒想過會失去她。
在他的威脅下,猶留在路國沒走的斐然,十萬火急地召來皇爺府的親衛軍,但他還是擔心會趕不上,好幾次他都在想,要是他是天上的神仙就好了,那麼他定能在最快的時間內趕到她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