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個口味吧,我真的不愛那股子芝麻味,這都吃幾年了?
可她就是那麼專一虔誠,總以為要獻給天上神仙的,就必須是最好、最心愛的事物,所以無論她再如何嘴饞再怎麼捨不得,她還是會用她那雙胖胖的小手,誠心地將包子給供上。
或許是因為聽了她太多年祈禱的緣故,天上的每尊神仙在見著顧醒時,都忍不住要揶揄他幾句……
「顧醒,你的小呆子聰明點了沒有啊?」
「小顧啊,你還守著那個呆子?本仙都跟你說過了,就算她長大了也不會有長進的。」
「我說你對那個凡人執著些什麼呢?日日都這麼看著她,你也不嫌煩哪?」
「笑死我了,你該不會是看上那個傻瓜了吧?」
種種譏言諷語在他耳中穿來竄去,顧醒就像一座始終都無言的大海,依循著潮起潮落的規律,靜靜地看著再萊。
哪怕天上的神仙們老把再萊當成笑話看,時常拿她作為樂子取樂,顧醒從不制止他們,也不去反駁什麼,他只是一徑地咬牙忍著憋著,那股猶如烈焰般在他心中翻瞠燃燒的執念,日積月累下,幾乎就要燒成了他的心魔。
他總是在底默默對再萊說。
你等我。
等我列位仙班,等我擁有無上的法力後,我定會讓你變得聰慧靈敏,讓所有人都不敢再嘲笑或是欺辱你,我將會讓你永遠都笑得那麼開心自在,你等著我。
於是,他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地看著再萊,守著她無人可言的心事,瞧著她人前人後黯然嚥下的委屈,他無一日不希望日子能過得再快些,他幾乎等不及成仙的那一日到來。
可不等他屆滿仙齡,一個突如其來的意外,卻讓他死在求仙之道上。
僅僅話了九百九十九年……
只差一年,就只剩下這麼一年而巳。
他不甘。
聽聞蓬萊將自家的妹子給派出門去做保鏢任務後,黃金門內許多以往一年只回來上次墳的弟子,爭先恐後地返回師門找蓬菜興師問罪,搞得因師門公務本就已忙不過來的蓬萊不得不派出其他人手,前去攔住那些一波波找他算賬的人馬。
「二師兄そ,我不行了……」剛又打發走幾個師弟妹的容易,累趴在桌上無力的間:「小六到底何時才能完成任務返回師門?」
「路國皇帝簽的是一年約。」左右開弓的蓬萊,正右手撥著算盤左手回復公文,忙得都瞠不出空多看他一眼。
「沒事簽那麼久做什麼……」容易嘟著嘴抱怨,「小六她差事辦得如何?」雖然他也認為再萊不該總是關在家中不出去,可一想到這是再萊頭一回獨自出門辦差,他就有止不住的擔心。
「聽說路國皇帝很滿意。」
他抓抓發,「那你幹嘛最近老是一臉便秘樣?」差事辦得好他還不高興?
蓬萊二話不說地將旁邊一整本厚厚的冊子扔給他,裡頭記錄的,皆是師門探子們所探回來的最新消息。
「聖光?眾神的代言人?」容易沒想到短短幾個月,那個落魄的路國就發生這麼大的變化,「這路國皇帝在槁什麼鬼?」
「不知道。」所以他才煩惱啊。
「要不,我去路國看看?」
菩茉搖搖頭,「不必了,我想小萊她會槁定的。」
「你對她這麼有信心?」
他掘下手中的筆間:「這世上都是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而不要命的,又怕什麼?」
「怕什麼?」
「怕呆的。」所以他家小六一路順即噴水的走了過來,呆得貫徹始終,十年如一日。
誰說呆子就可欺?
他們家的小萊,腦子雖不似常人那般靈話,但她的記性好,她可以背出從小到大念過的每一本佛經,武功招式只消看一眼就能牢記在腦海裡。她雖心地良善,純真美好得沒有人忍心去帶壞她,但她也有擰起來就無人能阻的牛脾氣,在她柔弱的外表下,包裹著一身高強的武技。
想欺負她?那還得看她許或不許。
此時再萊正蹲在延慶宮的院子裡,對著一票今早摸進宮中,不但在餃水食物中下了劇毒,還打算一把火燒了延慶宮的不速之客說教。
她拿著搶來的長劍,直戳著趴在她跟前的某人厚厚的肚皮。
「放火是不對的。」想當年她八歲時,一把火燒掉了師門的廚房後,大師兄把她逮去佛堂念了七天七夜的經,從此以後她就再也不玩這把戲了。
整張臉被熏得黑漆漆的某人還沒反應過來,她巳經蹲到下一個人的面前,舉劍往他的屁股戳。
「殺人也不太好。」三師兄說過了,那是個壞習慣,要是上癮了日後會很難戒,所以她不可以學。
跳進寢室打算行刺顧醒的刺客,因被她點了啞穴,只能齜牙喇嘴地看她在他的屁股上戳出兩個血洞。
她再往旁挪了一大步,劍尖戳向另一個一跳進院子,就將大把大把的毒粉撒得到處都是的某人胳膊。
「下毒技巧又太差。」與他相比,四師姊的手法就高明多了,除了大師兄外,全師門上下的人都無聲無息中過招,然後欲死欲仙地一塊兒去找她算賬。
其他被卸了四肢的關節,此刻全都趴在地上等待她批評指教的刺客,一個個緊張地看著她手中的長劍,深怕下一個就會輪到他們。
「都怪你們,害得仙師睡不好,也害我的早飯沒了芝麻包……」她一臉痛心地指責著,再緩緩對他們下了個結論,「你們不乖。」
被她戳得最多下的某名漢子,在她又想把劍伸過來時,選擇再也不忍氣吞聲了。
「戳夠了沒呀你?老子我——」
她一腳重重踩在他的背脊上,「做錯事就要認錯,你說對不對?」
「對……」
「可是,就算是認錯了也一樣要打,大師兄都是這樣說的。」行事完全照師門規矩來畫如的再萊,下一刻又繼續拿劍戳著他們玩。
「救命啊!」
坐在院子裡曬太陽的顧醒,在宮人重新送來新蒸的芝麻包時,好笑地看著最近被剌客們惹得有點毛的再萊。
「小萊,過來吃早飯了。」
「喔!」她歡快地隨手將劍一扔,而在一旁等候巳久的羽林軍們紛紛鬆了口氣,終於能拖走這一批差點被她玩死的新刺客,交給赤水去嚴審了。
啃著剛出爐的熱呼呼包子,再萊今早原本不太愉快的心情馬上就轉陰為晴,笑瞇了兩眼窩在顧醒的身邊,時不時地,她餵他一瓣清晨新摘的蘭花,他餵她剛吹涼的包子,你一口我一口的愉快用餐。
這等和樂融融的氣氛並沒能維特多久,大清早的,頂上的晴空突然響雷,顧醒微微瞥了上方一眼,接著就拉著再萊往殿廊的方向躲。
一顆像是裹著白色羽毛的不明物體,在天上的雷聲剛響完時,巳自天上墜下,直砸進院子裡,砸出一個還冒著煙的大坑洞。
再萊二話不說地以身子護在顧醒的面前,然而顧醒卻不在意地搖手,示意她往那個炕洞裡看。
一道白色的身影驀地自炕中高高躍起,落地定眼一看後,就邊叫邊朝顧醒十萬火急地衝了過來。
「小顧啊——」
顧醒不慌不忙地抬起掌心,一掌就將快撞上來的小矮子給震退了大老遠的距離。
白十一也沒將他那一掌當作一回事,照樣不屈不橈地往這邊跑,就在這時,剛踏進延慶宮,就被這號不明人士的出現方式給嚇著了的路翔,呆楞楞地杵在院子裡問。
「這五寸丁是打哪兒掉下來的?」
五、寸、丁?
生平最恨被說身長高度的白十一,當下停下了咖步,整個人彌渴著濃濃的煞氣,自兩袖放出兩道驟起的狂風捲向路翔,顧II見狀,不疾不徐地朝路翔勾勾指,路翔隨即就像片輕盈的柳十般飄了過來,及時避開了白某人的怒氣。
顧醒瞪了躲在他身後狂擰冷汗的路翔一眼。
「為了你我的性命著想,建議你最好是學會怎麼說話後再開口。」要不是這小子是他的魂主,他還真懶得救老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他。
「仙師,這位是」
「以前的同僚,天界的仙鶴。」
……有腿這麼短的仙鶴?
路翔死死瞪向那名身材五短,圓圓滾滾,偏偏就長了一副老成樣的白十一,打心底不相信天界的水平有這麼差。
顧醒不忘向他小聲提醒,「他脾氣躁,腿短是他的心頭一大恨,你可別當著他的面說。」
「知道了……」
火氣來得快去得更快的白十一,乍見顧醒出手後,忍不住淚眼汪汪地道。
「小顧小顧……你究竟是對上面說了什麼害我被踢下來?」鳴鳴鳴,踢鶴之前完全都不通知一聲的。
老早就等著找他算賬的顧醒挑高朗眉。
「我害的?」就知道這只短腳鶴永遠都只會指責別人,卻從不會反省自己。
白十一被他不陰不晴的神色嚇了一跳,「呃,不、不是……」
「上頭在踢你之前是怎麼對你說的?」一手主導他下凡的顧醒好不快意的問:「倘若沒能得道,往後你也別想回天上去成仙了?」他是得了道卻仙齡未至,所以沒能成仙,而這只短腳鶴,則是仙齡已滿卻沒能得道,所以才不能成仙。「對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