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天洛去尋柳盼的時候,她正在隔壁客院裡忙得不可開交。
別館的客院不少,最近卻只住著呂光與慕容夜等人,其餘院子空置,柳盼怕擾了慕容夜的清靜,便在隔壁院子接診。
「讓公子等等,我一會兒就來。」她頭也不抬,繼續替一位小丫鬟把脈。
反倒是候診的僕婦丫鬟們感到不好意思,紛紛告辭,「既然是公子喚姑娘過去,姑娘還是快過去伺候吧,等回頭有空了再瞧也不遲。」
她們是伺候人習慣了,凡事總要將貴人放在第一位,柳盼卻是不曾做過奴才的,只覺得當大夫自然要將病人放在第一位,原本她還要再診,但病人都走了,她總不能還傻坐著。
她收拾好藥箱,跟著裘天洛去見慕容夜,還一邊埋怨,「你家王爺什麼時候找我不成,偏揀了我忙的時候。」太沒眼力了。
裘天洛也兩日不見她,此時注意到她身上背著的小藥箱,問道:「你這藥箱不錯,又花了王爺多少銀子?」花著王爺的銀子,聽得王爺召見也應該麻利些,她倒好,不情不願都寫在臉上。
柳盼裝傻反問:「不是阿漢的銀子嗎?我好不容易才搜羅來的,逛了兩個時辰呢!」她堅決不承認她花的是慕容夜的錢,反正這位大爺不差這點銀子,而且是他強留她下來的,自然她的開銷要由他負責。
裘天洛呵呵笑了兩聲,掀起竹簾子讓柳盼進去,並且伸手拉她的藥箱。「我替姑娘保管一會兒,王爺兩天一宿沒睡了,脾氣可能……不太好,姑娘多擔待。」王爺這麼忙還能惦記著柳姑娘,他默默在心裡替她點了一根蠟燭。
柳盼的心突地一跳,莫名覺得處境有點危險,不過想想慕容夜的為人,除了嘴上不客氣又有些腹黑之外,似乎還未有過失禮的舉動,心便又定了下來。
進到屋裡,她向慕容夜見過了禮,便垂手立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打定了主意不多嘴,裘天洛既然說了慕容夜的脾氣這會兒不太好,那她就收斂一點,省得被遷怒。
慕容夜見她站在那裡裝啞巴,不知為何,內心的火氣蹭蹭往上冒。
她見了誰都有個笑臉兒,跟別館的丫鬟們說說笑笑,跟東台鎮的灶戶們也是無拘無束的交流,就算是對上紀伯那張皺得跟菊花似的老臉也笑意盈盈,他身邊的阿漢跟裘天洛就更別說了,怎麼見了他就時不時要板著個小臉,像根木頭樁子似的,他到底哪裡待她不好了?!
「三天時間已經到了,你考慮得如何了?」就算心裡已經起了火,但慕容夜涵養不錯,面上還是一派雲淡風輕。、「民女真不是顧家三姑娘,民女覺得還是跟著王爺好。」柳盼覺得,只要突破了心理底線,拍過第一次馬屁,以後拍起馬屁來其實也沒那麼難。
他深深瞧了她一眼,拖長了調子道:「既然……你覺得跟著本王好,那從今日開始便在屋裡伺候本王吧。等回到京城,本王自然會給你名分。」姬妾有點薄待了她,側妃的位置她還是當得起的。
她傻傻的盯著他,想著他這種自說自話的能力到底是怎麼練成的,難道是皇室子弟的通病?
慕容夜原本還惱她不肯坦白身份,但是生生被她這傻模樣給逗樂了,起身往她腦袋上揉了兩把,她那輕軟細滑的髮絲滑過他的手心時,他莫名覺得心裡某一處被觸動了,不過他很快便掩飾過去。「好吧,你也別傻站著了,本王很好說話,日後也虧待不了你,就算正妃進門,王府裡一定會有你的一席之地。」
柳盼覺得跟他簡直沒法溝通了,她所謂的「跟著王爺」就是暫時充當隨行人員一段時間,等時機成熟了,她自然會離開,可不是跟一輩子,還從自由身變成了側室,但是他顯然理解有誤,覺得跟著他就必須要成為他的女人,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她有些艱難的解釋道:「王爺,民女覺得……自己身份低微,做個丫鬟替王爺調養身子就好了,至於伺候王爺的精細活兒,民女幹不來,王爺還是另覓他人吧。」
他親暱的摸摸她的臉,「沒事,本王不嫌棄你的身份,現在是非常時期,等回到王府,哪裡用得著你動手,伺候的丫鬟一大把,到時候你只管舒舒服服的待在本王身邊就好了。」
這位大爺是不是傻啊?柳盼並不想鄙視他的智商,但是他怎麼可能沒聽出來話中濃濃的拒絕之意?
她後退兩步,企圖拉開兩人太過親近的距離,卻被慕容夜一把攬進了懷裡。
他打了個呵欠道:「本王兩日沒休息了,你陪本王睡會兒。」說完,他也不管她是否同意,輕輕鬆鬆將她攔腰抱起,幾步就到了床邊。
「王……王爺……」
見他脫了外衣,柳盼嚇得慌了心神,要是再不反抗,恐怕真要出事了,她掙扎著要下床,卻被慕容夜壓到了床上去,扯過薄被蓋住了兩人,將她牢牢攬在懷裡,盯著她道:「你既然已經答應了本王,就別想反悔,就算你真的後悔了,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實力,你可知道不聽本王號令的士兵們都是什麼結局嗎?笞軍棍一百!」
他的懷抱溫暖舒服,鐵臂攬緊了自成一個小小的世界,目光卻暗沉沉的,彷彿藏著看不見的風暴,她本能感到害怕,這個社會可不是人人平等的,吳氏就下令懲治過家僕,抽鞭子都是合法的,他身為皇子兼王爺,權力之大更非她能夠想像。
她眼裡那點掙扎的火苗瞬間消滅於無聲無息之中,她乖順的窩在他懷裡,呼息之間充斥著他的陽剛氣息,攪得她心煩意亂,動也不敢動,還迅速的閉上眼睛,假裝睡著。她固然熱愛自由,可是與性命相比,自由似乎可以暫時捨棄。
慕容夜累了兩天了,原本困得不行,可是此刻懷裡溫香軟玉,藥香沁脾,目光所及便是她那張精緻的小臉,瑤鼻朱唇,眉目如畫,雖然閉著眼睛,可是睫毛不安的輕輕顫動,可以想見她此刻的內心並不平靜,他真的很想知道她這顆小腦袋瓜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他其實一直提著一顆心,就怕她梗著脖子跟他反抗到底,到時候可就不好收場了,想他縱橫沙場,面對千軍萬馬都不曾怕過,如今對著個小丫頭卻有點惴惴不安,說出去豈不讓人笑話。
況且他身為皇子,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何必要這般強迫一個鹽商的庶女,可是就連他自己也想不明白問題到底出在哪兒,他只想將這小丫頭拘在身邊,想讓她對著自己笑,想讓她時時刻刻陪著自己。
他其實並不想為難她,可是不逼迫她,她就會離他越來越遠,他悲哀的發現,似乎到了最後,他也只能用權勢將她暫時留下來,別瞧著她現在乖順的依在他懷裡,那是因為她感受到危險,被他威脅了,一旦她覷著了能夠安全脫身的機會,以她連運河都敢跳的膽子,恐怕沒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出來的。
想到這兒,他不由得露出苦笑。
第十章 硬拐人上榻(2)
阿漢在院子裡等候許久,遲遲不見柳盼出來,不免有些急了。「裘哥,柳姑娘怎麼還不出來?」
裘天洛同情的拍拍他的肩。「傻小子,你還看不出來王爺對柳姑娘志在必得嗎?王爺累了兩日,由柳姑娘伺候著歇息了有什麼奇怪的。」
阿漢的臉色瞬間蒼白。「柳姑娘……她不會同意的!」
裘天洛不想再讓這傻小子心存幻想,一針見血的戳破了他最後一點僥倖,「以王爺的雷霆手段,你覺得他需要柳姑娘同意嗎?」
當初王爺看中了溫氏,也不曾親口問過溫氏可願意做他的王妃,而是直接稟報昭帝,由皇家出面向溫家提親。
阿漢雙肩一垮,蔫了下來。
柳盼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再睜開眼睛之時,房裡已經暗了下來,顯然入夜了。
她被慕容夜攬在懷裡,出了一身熱汗,她悄悄抬頭瞧去,卻撞進了一雙黑沉沉的眸子裡。
拋開他的身份不說,他其實是個極為俊美的男人,斜眉入鬢,目似寒星,大約是征戰已久,舉手投足間總是帶著雷厲風行的氣勢,有時候光是一個眼神就能讓人覺得後脖子發涼。
也許是此刻在床上才睡醒的緣故,帶了些慵懶閒散的意味,倒難得讓他的容貌平和了下來,緩和了他身上的殺伐之氣。
想著想著,柳盼不由得歎了口氣。
「歎什麼氣?」慕容夜不解的問道。
「若你不是當朝王爺該有多好。」話一出口她自己也嚇著了,連忙摀住了嘴。
兩人躺上床不過三分鐘他就睡著了,但攬著她的胳膊卻不曾移動分毫,她動彈不得,也只能睡覺,許是兩人相擁而眠,讓她產生他們的關係其實相當親近的錯覺,不知不覺就將心裡話給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