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他近乎激動的態度,紀語芸被震懾住,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對任何事都抱持著滿不在乎態度的男人,為何非要如此堅持呢?得知一切對他有什麼好處?他真的如此在意她?
「語芸!」楊子謙一把握緊她的手,另一手托住她的後腦勺,逼她直視他的眼,不能再逃避。「你看著我,把一切都告訴我。你不告訴我,我要怎麼幫你呢?難道你要繼續一個人奮戰?我可以陪你一起,可是如果你什麼都不說,你要我怎麼辦?我一直在等,等你主動告訴我,在那之前,我什麼都不能為你做!」
紀語芸的心跳劇烈,幾乎要進出胸口。
週遭的聲音彷彿都消失了,孩子們的笑鬧聲,老師、家長們的加油聲,什麼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互看著彼此。
此時此刻,她有種想緊緊抱住他的衝動,想跟他分享一切,所有的一切!
「我——」
耳邊傳來緊急煞車聲,紀語芸停下話語,怔怔望著聲音傳來處。
場上打球的小朋友正打得火熱,突然有輛黑頭轎車不顧管理員的阻攔,硬是闖進操場。
車裡走下三名穿黑西裝的高大男人,朝操場看了幾眼,驀地有如沖百米般,快速跑到文康和文詠身邊牢牢抓住他們。
「媽!」兩個孩子用力掙扎,卻哪爭得過大人的力氣,馬上被制服。
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卻讓紀語芸傻眼了,瞠大雙眼,連聲音都喊不出來,還要身旁的楊子謙緊抓住她的肩膀,喚回她的意識。
「語芸,他們是誰?」沉穩的他不禁也有些急切。
「他們……我……我不知道……」她的眼神迷茫,感覺好像是個迷路的孩子。
「什麼……」光天化日下綁人……這簡直是楊子謙看過最荒謬的事情,他立刻起身。「語芸,你馬上報警,我去開車追人!」但是,紀語芸並沒有反應,只是直視前方,眼神空洞。
怎麼回事?她要失去孩子了嗎?他們要離開她了……
楊子謙雖然擔心孩子,卻更擔心紀語芸的情況。她怎麼了?為什麼都沒反應?
「放開我!媽……」文康和文詠哭著被黑衣人強行帶進車子裡,其它家長議論紛紛,導師則慌亂的跑過來問紀語芸。
「紀小姐,他們是誰?你的朋友嗎?」
「王老師,麻煩你先報警。」楊子謙緊扶著紀語芸的肩膀,神色凝重的交代導師。
「呃,好……」導師趕緊拿出手機報警,感覺事態嚴重了。
這時,紀語芸身上的咒語彷彿解除了,她焦慮地四處張望,喊叫:「文康!文詠!文康!文詠!」
「語芸,冷靜一點。」他緊緊拽住她的手,努力安撫她。
「他們怎麼不見了……他們去了哪裡……」
「語芸……」
「我要去找他們!」她使勁掙脫他的鉗制,打算去停車場開車追人,口袋裡的手機這時恰好響超。
她急促跑步,一邊接起手機。
「語芸,孩子我帶走了。」紀語芸的臉色霎時刷白,那是她永難忘懷的冷酷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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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樂民,你憑什麼搶走我的孩子……把他們還給我!」
「語芸,孩子還小,需要爸爸,需要完整的家庭,他們是我的孩子。」
「從你拋棄我姐姐開始,你就已經沒資格當他們的爸爸了!」
電話那端的男人尷尬地噤聲一會,匆促地丟下一句;「我們沒辦法溝通。」然後,掛斷電話。
「元樂民!元樂民!」
聽著電話那端的嘟嘟聲,紀語芸氣憤地重撥回去,卻只得到手機已關機的回應。她不死心,開始尋找元樂民的公司電話和家裡的電話,非要和他聯絡上不可,她不能就這樣失去兩個孩子。
楊子謙坐在沙發上不發一語地看著她。這是他首度踏進紀語芸一家三口的小屋:很簡單樸素的佈置,看得出來紀語芸真的都把錢花在孩子身上了,其它物質享受全擺在後頭,明明是兩個跟她毫無血緣關係的孩子,她對他們的真情卻深刻得令他感動。
打了好幾通電話後,紀語芸終於氣餒了,放下手機,整個人無力地坐在沙發上,眼睛無神地盯著地板。
這件事雖然通報了警局,但情況實在太棘手,很難處理;警方也不知該怎麼做,只好告訴他們,最好自己私下解決,不要撕破臉,否則會讓孩子為難。
到底該怎麼辦呢?如果姐姐還在就好了,她一定不會像她這麼沒用……紀語芸臉朝下,雙手抱著頭,好像快承受不住壓力了,楊子謙擔心地靠近她。
「語芸……」
她突然抬起頭,若無其事地起身說;「文康和文詠最愛吃蘋果派,我要先做好等他們回來。」然後,快步走向廚房,楊子謙雖一頭霧水,還是眼了過去,實在很擔憂她的精神狀況。
自從姐姐五年前過世後,她的人生幾乎都獻給了烘焙屋和兩個孩子,可見得他們對她的重要性,如今一夕間被奪走,難怪她會受不了。
紀語芸拿出麵粉、蛋、糖粉,放到盆子裡,一邊做著麵團,嘴巴喃喃自語,好像在對他說話,又好像在告訴自己。
「元樂民說他是孩子的爸爸,說孩子需要爸爸,要我把孩子還給他,虧他說得出口……」
楊子謙站在餐桌一角,端詳這狹小的廚房。這裡不像烘焙屋的廚房有著大型烤箱,只有家用的廚具,雖然簡單,該有的還是一應俱全。
「他告訴我,他每個月都固定匯錢到小孩子的賬戶……」
紀語芸一聽,扯了扯嘴角,目光冷漠。「原來他跑去找你,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那筆錢我和姐姐從來沒動用過,如果以為給了錢就配當個父親,那我只會更瞧不起他。」
果然不出他所料。楊子謙思付著,如果紀語芸肯用那筆錢,日子會過得比現在舒服多了……這麼想著,他忍不住更為她感到心疼。
「我姐姐以前心情不好,就開始做麵團,邊做著就可以忘記難過的事情,而且做好的麵團可以放進冷凍庫保存,所以一有空就做一點放好,這樣如果心血來潮想做個派或餅乾,就很方便了……」紀語芸專心地揉捏手中的麵團,彷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楊子謙默默觀察她的側顏,感覺她一瞬間憔悴了好多,那總是掛在唇邊的美麗笑容哪裡去了?
「這家店是我姐姐用元樂民給的分手費開的。我的手藝跟她比起來,就像小學生和大學生的程度,根本沒得比;她所創造的每一道甜點,都親筆記錄下來,我只是跟在她身邊學了一點皮毛,雖然努力照著食譜做,卻還是比不上她。」
第一次聽她提起過往,楊子謙什麼也沒說,只是安靜聆聽,不忍打斷她。
「說是姐姐,其實跟我並沒有血緣關係。她跟我一樣從小就被丟在孤兒院裡,連親生父母是誰都不曉得。可能因為大了我十幾歲,所以很照顧我……」她的臉上浮現淡淡的感傷神情,繼續說著:「我姐姐很努力向學,後來讀了餐飲學校,還拿到獎學金到法國學做甜點,可惜也因為這樣而認識了元樂民,談了戀愛,也懷孕了。而元樂民卻只是一個懦弱沒用的男人,迫於家庭壓力不可能娶她,只給了一筆錢打發她,要她打掉孩子。我姐姐連學業都沒完成,拿了那筆錢回來開烘焙屋。一個女人懷著身孕,獨自打理一家店和孩子;那時候我剛讀高中,搬出來跟她一起住,什麼忙也幫不上。她還說要我好好讀書,她會供養我讀大學,我能讀到哪裡就幫我到哪裡……」
紀語芸眼眶裡閃著淚光,咬緊唇,彷彿在忍耐著不要掉淚,楊子謙終於忍不住上前,從她身後緊緊擁抱住她,握緊她顫抖的雙手,希望能給她冰冷的心一點溫暖。
「我姐姐的心臟本來就不好,又因為太過勞累,有天晚上,她在工作的時候,突然心臟麻痺死掉了,那年,她才三十歲……」眼淚終於不爭氣地落下了,她哽咽地控訴著:「那個男人憑什麼把孩子要回去……只因為他的妻子不孕……他為文康和文詠做過什麼……他配當他們的父親嗎……他配嗎……」
「語芸……」
「只因為血緣關係,他們就得叫他爸爸,這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她的眼神空洞,悲傷地喃語著。
「語芸,不要難過,就算失去文康和文詠,你還有我,你不是孤單一個人,我絕對不會辜負你、傷你的心!」
楊子謙激動的表白並沒有融化紀語芸冰冷的心,她只是愣了一下,好像此時才察覺到他似的,用一種陌生的眼神在端詳他。
「那件事你考慮過了嗎?你願不願意嫁給我、和我共組家庭?」他真誠地詢問她的意思,卻只換來她錯愕的表情,似乎很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