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納雍坐在一旁的梨木離花椅上,拿起備妥的酒壺自斟了一杯桂花釀,態度閒適的輕聲道:「回話。」
這些首飾很美,可是會礙著她的行動,所以才會把它們拿下來,剛想開口澄清,她想起實姐姐的叮嚀,於是搖了搖頭充作回答。
即使隔著面紗,朱納雍依然能察覺到她的小小遲疑和輕微的舉動。
她身為歌姬,不是應該努力以悅耳的聲音討好他嗎?她現在這麼怯生生的,是想他對她另眼相待,還是別有用意呢?
「做什麼不說話?本王叫你回話,不是來看你點頭搖頭的。」
朱納雍自顧自地飲盡琉璃杯中散發雅致花香的美酒。
聞言,江太夜僵直了身體。
實姐姐,怎麼辦?他要她說話,她該如何是好?憶起實姐姐曾經說過要她相信自己的感覺:如果世人認為某個人是大善人,但她卻覺得對方是惡人,那麼對方就絕對是個惡人。
實姐姐說過她長久浸淫在山林裡生養成的敏銳直覺,比任何證據的判斷都要準確。她要相信自己的直覺……於是,江太夜決定執行今晚瞧見八王爺時第一個閃過腦海的念頭——逃!
第2章
心意既定,江太夜立刻施展輕功打算離開。
看似優雅從容飲酒的朱納雍,實則將注意力放在蒙著面紗,卻不懂如何掩飾眼神的娃兒身上,在她的的身形一動之後,他杯中的美酒立即化作一道水箭,攔住了她的去路。
江太夜驚詫的看著沾染酒液,並且被水箭突破一個洞的衣袖。
「歌姬,國舅沒有教你『主子沒叫你離開之前,你不能動、也不能擅自離開』?否則要你何用?」朱納雍勾起一抹笑容,繼續斟酒自飲。
江太夜全身繃緊得像是一條弦。雖然他笑容滿面,但她的直覺卻告訴她:快逃。要硬拚嗎?不求贏,但求脫身,有辦法嗎?
「回話。」
江太夜僵硬的搖了搖頭。她壓根不認識什麼國舅,國舅也不可能教她什麼事情。
覷見她以搖頭代替回答,朱納雍淡笑不語。身為歌姬,不好好唱曲以博取主子歡心也就罷了,竟連話也不懂得如何說。呵,他自有法子讓她開口說話。
「這般沒經過調教,難怪粗野得不懂應答禮儀。既然國舅將你送給本王,本王只好紆尊降貴的來指導你這個禮教不周的小娃兒。」
小娃兒?江太夜聞言氣跳了起來。「誰是小娃兒?我已經十七歲又十個月,再沒多久就要滿十八了!」
脾氣再好的人也是會有發怒的時候。江太夜生平最討厭的就是有人說她小,叫她娃兒。她已經很努力在長大,很努力在練武,可是十七歲的她卻是全村裡最晚接受任務出莊之人!
實姐姐剛滿十四歲就開始第一個任務,甚至連這次一齊出任務的箏夜也還比她小一歲。從十四生辰的那天起,她就期盼自己早日離莊去執行任務。等呀等,就是沒等到長老們傳喚她去交辦事情,每次看著莊裡的人領著鏢物離莊,她羨慕得眼都饞了。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長老跟實姐姐總是說她還小,不適合離莊,可是她的年紀已經不小了!
「願意說話了?」朱納雍挑了挑眉笑道。
江太夜聞言,抿緊了嘴唇。實姐姐交代不可以說話,這是她好不容易盼來的任務,她一定要達成它,風風光光回村裡證明自己長大了,是個巾幗英雄,已經有能力離莊工作!
朱納雍看了下她會說話的眼睛,不需要如何去推敲,他就知道她大底在想些什麼,於是故意說道:「小娃兒有十七歲嗎?怎麼瞧起來你是十三四歲的模樣。」再蓄意輕蔑地對她上下打量之後,薄唇逸出淺淺淡淡的笑聲。
聽到他的話和輕蔑的笑聲,江太夜差點氣紅了臉,受不住激的要出聲反駁:「我……」
瞧見他帶笑的臉,她及時憶起實姐姐的叮嚀,硬生生忍住到嘴邊的話,滿腔憤懣卻有口難言,只好將怒火集中在眼睛瞪著他瞧。
氣死她了!用力瞪!
真好玩!天真小娃兒耐不住激將,看她激動的模樣,將話憋在胸口不說,像是比開口說話還難過咧。
朱納雍支著下頷,對她露出迷人笑容,像貓逗老鼠般的說道:「我什麼?你連句話都說不全,不是小娃兒,那要喚作什麼?」
江太夜一聽,氣得雙手緊握成拳。
這樣她還不說話?有趣有趣!比起往常那些風情萬種、媚眼勾人的歌姬,國舅這次送的禮倒挺新鮮,很能解悶用。
朱納雍笑笑的又說了句:「本王方才說錯了,你不是十三四歲,應該是三四歲才對。小娃兒不大會說話的年紀只有三四歲,不會是十三四歲。把女人的年紀高估了十歲,讓你老了十歲,難怪你不願說話。」
江太夜這次終於忍不住的大聲抗辯:「我十七快滿十八了!才不是十四歲!更不是三四歲!」
這樣就開口說話了?看來國舅送來的這個歌姬真的是訓練得不夠,心機不夠深,定力不夠沉,連掩飾表情都做不到。
雖然江太夜大部分的臉都讓面紗給遮掩住,但那靈動的眼眸實在透露太多情緒,即使掩著面紗,根本沒用!
「十七歲?本王實在看不出你已經滿十七歲了,你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一副瞧不起人的口吻。
聽見他說話的口吻,江太夜氣極。證據?她哪來的證據證明自己的年紀?這種事情不是單用眼睛瞧外貌身量,就可以瞧出來的麼?
正當江太夜又張口準備抗辯之時,赫然發現他一臉等著看好戲的模樣,這才想起打定主意不說話的她,已因他的話破了兩次戒了。思及自己這麼容易就受敵人牽動,她氣得想搬起桌子砸過去。
看著眼前這稚嫩娃兒變來變去的神色,真是有趣啊。國舅這次倒是送了他一個上等貨,只可惜臨場應變能力不足,容易落入敵人手裡掐圓捏扁。
八王爺早年流連花叢,府內養著歌姬美婢數十人,容貌才藝皆是京城一絕。如今他已二十六歲,卻尚未立妃,眾人以為是八王爺浪蕩成性,捨不得放棄獨身生活。殊不知自從皇上七年前登基之後,他就開始逐步收起花心風流行為,此舉的真實用意並非皇上曾經對他嘮叨之故,而是皇位大事已定,他沒有必要再繼續扮演下去了。
不愛江山愛美人,這是眾人對八王爺的評價,殊不知,朱納雍連美人也不愛。至今能入他眼的美人,一個也無。
不過依照王府常收的「薄禮」來瞧,他那浪子形象似乎扮演得頗為成功。那些人難道沒發現他未曾傳出私生子一事嗎?此是其他不知有多少私生子的皇親國戚,他對女子的浪蕩行為算是很儲蓄了。
偶爾捉弄一下像她這般有趣的嫩娃兒,倒也是賞心悅事一樁。
朱納雍繼續逗著她玩。「拿不出證據嗎?沒關係,國舅送你來這,也不是要你證明你現在只有三四歲。」
瞧了瞧她氣紅的小臉,朱納雍心頭感到一樂,續道:「唱首曲兒來聽吧。既然國舅誇你聲音珠圓玉潤,想必你的甜嗓唱起歌來定是別有一番風味。還愣著作啥?快唱一首拿手曲子來聽聽。」
江太夜緊抿著雙唇,用力瞪著他恰然自得的飲酒模樣,恨不得直接拿那裝著委託物的盒子扔到他臉上,然後再拿起她慣用的軟劍,將他手中的酒杯一劈為二。
可是這樣一來,就會暴露出她來自不見山莊。實姐姐交代過,外頭的壞人都想知道山莊的位置,如果讓外人有機會查知不見山莊的位置,不但視為任務失敗,且比鏢物被劫還要嚴重,第二條莊規就是因這而訂下的。
等了等,朱納雍發現她還是堅持不說話,他露出一抹別有深意的邪笑說道:「你不唱拿手的曲子,那就唱我要你唱的曲子吧。這可是你自己選擇的。」
話尾方落,朱納雍已飛身至她的前方,一個擒拿手準備抓住她的腕。
在他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動之下,江太夜來不及抽身離開,於是翻起手腕避開他的擒拿,以指代劍,打算狠狠教訓他一頓。
因他早先說的話而失去平常心的江太夜,渾然忘了之前自己的直覺告訴她,她與他的實力相差不多,也或許對方的武功略高過她也說不定。
瞬間,兩人就這般拆了十數招,江太夜漸呈敗勢;再過半盞茶的時間,她身上大穴已被對方定住,雙手被他牢牢緊握。
放開我!
穴道被定住,不得動彈的江太夜,用靈動黑眸傳達出她的怒氣。
小娃兒能與他近身拆數十招才被定住,以她這般豆蔻妙齡,有這等武功實屬不易。這般少見的女子不可能只是歌姬而已,她是國舅派來的潛藏刺客?但,不論是歌姬還是刺客,朱納雍都起了興致。
朱納雍心情很好的瞧著身前的怒火佳人。「還是不說話?多倔傲的脾性。」真是容易生氣,容易引逗的小娃兒,那種單純的怒氣,還真是有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