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納雍笑容定住,震驚地瞪著那張琉璃藍箋紙。原來,當年買前太子朱納言一命的人,居然是他的親生母親:德妃!
當年德妃花了三萬兩黃金和一條人命的代價,才使動莫回頭毒殺前太子。
那一條人命是德妃需無條件為莫回頭殺一個人。那張琉璃藍箋紙上寫明當年德妃委託莫回頭的事情經過,以及德妃未償的人命代價。莫回頭找上她的兒子,當年八王爺,來要債了。
「難怪,曾聽說有縣官曾是莫回頭的殺手,一個官員怎麼會和殺手碰上邊,當官的要殺百姓有太多不沾血的方式,看來那個縣官也是用這種以命抵命的……」朱納雍的聲音極低,低得連他自己都聽不清。
「只要殺掉一人,這債就一筆勾銷永不再提,這倒也安全。」朱納雍看著箋紙上的三個人名,細細盤算著。他只要選了其中一人,對方就會將此事的相關檔案銷毀。
掀開防風燈罩,朱納雍把琉璃藍箋紙靠近燭火,看著火舌纏上箋紙,紅紅藍藍的燒起。
「國舅,對不起了。皇上從以前就瞧你不順眼,只是沒明說罷了。而你不知殘害了哪位忠良,還是欺壓了哪些百姓,有人找上莫回頭,莫回頭找上本王,本王只好請你去地獄悔過了。」
奇異的火光在朱納雍俊臉上躍動,他半低著眼睫,思索著該如何佈局得天衣無縫。
第7章
察覺蒙面黑衣人的身份後,江太夜便不追了,任由對方遠揚而去,然後跟著護送她的侍衛回別院。過了好一陣子,第一批追出的王府侍衛無功而返,於是回府向洛總管報告整個過程。
江太夜換了一襲衣裳,喝了名目降火氣的菊花茶,吃了些熱騰騰的消夜,等到書房裡只剩下她和朱納雍時,她有些遲疑的說道:「王爺,你知道那人的來歷嗎?」
「不知。侍衛沒攔住人,不是嗎?」「我覺得……對方可能是『莫回頭』的殺手。」
「何以見得?」
「他的眼睛這裡,藍藍的。」江太夜比了比眼尾處。「莊主有說過,遇到莫回頭的人,那條命他們會不計代價的討回。他的眼尾既然能塗上代表幽冥之火的青藍色,表示他在莫回頭的地位很高。」
朱納雍點點頭。王府侍衛把人追丟本就在意料之中。「這事別對任何人提起。」
「我明白。你要加強侍衛人數嗎?」
他到別院的用意之一就是讓防衛疏漏些,以便「有心人」跟他聯繫。
等了這麼多日,這有心人倒是聰明的找上門了。
「明天打道回府吧。回京城的王府,安全些。」
「好。」
隔日,下午。
朱納雍和江太夜才回到王府沒幾個時辰,宮裡就有旨意下來,宣他進宮見駕。
當今聖上朱納賢高坐在御書房的龍椅上,和這位八弟閒話家常。
氣氛不嚴肅,畢竟並非討論軍國大事,氣氛不溫馨,畢竟這對兄弟心中各有顧忌;氣氛不冷淡,畢竟皇家兄弟彼此心中不論有什麼盤算,表面上也要盡量和諧融洽。
「朕聽說八王府來了一位嬌客,可有此事?」皇帝朱納賢淡淡的笑問。
「確有此事。」朱納雍露出一抹複雜中帶有幾分寵溺的笑容。
「聽說八弟對她疼愛有加,兩人一同比箭、騎馬、練字、真否?」
「真也。」
皇帝閒扯了兩句家常,就直搗主題了。「你想納妃了?」皇帝兄長的言下之意就是:對那位嬌客是認真的,要定下心了?還是像以往那般,是流連花叢的浪蕩手段?
「臣弟惶恐,不知、不知該如何對她。」
「為何?」聽到預料之外的話,朱納賢稍微感興趣了些。
朱納雍突然雙膝下跪,行了一個大禮。「臣弟希望迎太夜為正妃!」
聞言,皇帝的臉色沉了下來。他的消息靈通,當然知道八弟對一個平民女子有意。但是,八弟是皇室子孫,頂多能納民女作側妃,這已經是高高的恩寵那女子了。要成為王爺的正妃和側妃,都需要皇帝的聖旨,並且要登錄在皇室族譜之中。
「那名女子祖上五代內可有官名?」皇帝在問她的祖先是否有人當過官。
「沒有。」朱納雍依然跪著回答。
「三族之內可有人任官?」問她的親戚之中是否有人當官。
「沒有。太夜出身平民,耕讀傳家。」朱納雍早循線查過她的路引(類似古代版的身份證兼離鄉外出用的通行證),找到她的祖籍處。
耕讀傳家是比較好聽的說法,簡單的說就是識字、學武的農夫或小地主一類的家世背景。
沉默了一會兒,皇帝才開口說道:「起來吧。朕於你是兄弟,不用那麼多禮。」
「謝皇上成全!」朱納雍開心的站起身。
「朕有說什麼嗎?你是王爺,一位平民女子只能當妾,朕肯恩准讓你立作側妃,就不知道會招來多少大臣的諫言,指責朕有違祖宗家法。若是立作正妃,恐怕會有一半的大臣跪在門外死諫了。」
朱納雍僵了僵。「皇上!」
「立為正妃一事,休再提起。賜貢錦十匹,龍鳳玉珮一對,這是朕的心意,退下吧。」
「……謝皇上。」朱納雍恭敬行禮,接過太監已備在一旁的錦布和玉珮,然後捧著它們離開。
御書房裡現在只剩當今天子一人。皇帝玩味的一笑。所有兄弟裡,就屬這個八弟最瞭解他。
年齡已屆三十二的朱納賢瞧著八弟離開的方向,低聲喃道:
「當初朕起兵之時,老八給錢給糧給人,毫不遲疑的支持朕:現在他選擇自一方以避嫌……很好!皇家兄弟能做到像他那樣的程度,很難得了。可是,只要朕一日無皇子誕生,朕就不能不防老八一手。朕會在其它地方補償你的。」
「王喜!」朱納賢高喊。
「奴才在。」御書房外,一名大太監迅速跑了進來。
「這幾日誰的身體最好?」
太監知道皇帝問的是後宮娘娘們的身體狀況。太醫定時向諸位娘娘請脈,以便調養身體和受孕。「回皇上的話,今晚龔才人的鳳體最佳。」
「好,今晚就由龔才人侍寢。」
「是!」
點名完今晚的子孫傳承之事,朱納賢便拿起奏章細細批閱。
八王府。
「看來皇兄這一關,安全的闖過了。」朱納雍看著錦布和玉珮。
貢錦是上好的布料,顏色與花樣適合裁作女裝。龍鳳玉珮是一對兒,適合當作身份徵用的定情之物。
看來朝廷的探子和王府派出去的探子查到的都差不多,不見山莊這點倒是做得很精細,那裡真的是一大片有人耕種的土地,而江太夜確實是小地主之後,只是父母雙亡,家有長姐。
「立不立妃倒在其次,相信經過這次之後,皇兄對我的提防之心會淡去許多。」
當今聖上即位七年,育有數女,但膝下無子,在國無儲君的狀況之下,皇帝的兄弟們日後都有即位的可能,兄終弟及的事情歷史上多的是。
只是這麼一來,在皇上駕崩之前,或是皇上有了小太子,太子長大之前,皇帝對於兄弟們的猜忌與提防之心是不可能放下的。
除非那一個兄弟與皇位無緣。
「本王浪蕩多情,愛花天酒地、揮霍錢財,十足十的少德、少才,如今只要再傳出要納民女為把的風聲,這名聲也就沒了。」有違祖宗家法、後嗣血統不良的禮法帽子一扣下,他就可以從皇帝的提防名單上剔除了,不要擔心自己是否會被貶為庶人、被圈禁、被殺了。
「屆時,就能清心的過日子了。」收到黃泉箋的這段日子,他對於脫離皇族一事,終於瞧見了曙光。
與其當一個有能力的有希望成為皇帝的王爺,時時刻刻籌謀、擔心:不如當個讓皇帝最放心的王爺,至少他還能享有王爺地位的富貴與逍遙,而不要擔心何時宮中會賜來一杯毒酒。
這時書房被人輕輕敲了幾下。「王爺,你找我?」
「進來。」
翠袖推開門,江太夜笑瞇瞇的走進書房。「今晚要練字了嗎?」
「這些布你瞧瞧,挑一些喜歡的去做幾套衣裳。這塊玉珮給你帶在身上,出門時盡量帶著,特別是進宮時一定要佩帶,保平安的。」
「保平安?用玉?」江太夜接過了那個刻著鳳凰呈祥的冰玉,入手後及涼,暑意全消了。「要保平安帶個廟裡的平安符就行了,不然小袋子裝些香灰也行。用這麼漂亮的一塊玉,怪彆扭的。」
「不怪、不怪。這是當今聖上賜的,是極品美玉呢。」
聞言,江太夜摸著玉的手一抖,差些把玉給摔了。「皇帝老爺爺賜的……」她無限崇敬又膽顫心驚的把玉珮放回錦盒中。
在當時百姓的觀念裡,皇帝是天子,是受命於天來治理天下的神人,是絕對高不可攀的偉大之人。她雖然自小在山林中長大,但是「天地君親師」的觀念仍是有的,皇帝老爺爺是排名在教她書法的老師——王爺朱納雍——之前,更偉大更值得尊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