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馬驍將的脾氣稱不上好,但有那匹霸氣的昂星在,兩相比對之下,它可以說是一匹乖馬了。
今早,江太夜對著驍將望了望,然後伸手溫柔的撫了撫,它將被撫摸得筋骨舒服,整匹馬只差沒化成一團軟綿綿的棉花向她蹭去。沒多久,驍將就滿心歡喜的載著她跑呀跑。
「這真是一匹好馬。」江太夜低喃,輕拍了拍馬頸。
驍將受到鼓勵,跑得更快了。
「太夜!」朱納雍騎著昂星和她並駕齊驅。
「怎麼?」由於迎著風,因此她的聲音必須大些才能讓他聽見。
「休息了!」朱納雍指向一棵大樹,示意她到那邊去。
今天換在京城郊外騎馬,因此腳程最快的昂星當然不能給她騎,免得她突然不想在王府作客,就這般騎著快馬離開了。
晚上他們要留宿在王府別院。
「好。」
一干侍衛、隨從仍落後他們許多。
不過當他們抵達大樹下時,已經有人鋪好蓆子、備好酒菜,等待主人前來歇息用膳。
他們下馬之後,自然有人牽去照料。
「好馬兒,辛苦你了。等一下還要跑一段路呢。」江太夜親熱的摸摸馬頭,手掌蹭了蹭驍將的臉,才讓馬伕把它牽去餵食。
「太夜。」
朱納雍有些不解的看著她對馬兒的親熱動作,過了一會兒,她恍然大悟。
「再等等。」江太夜換去摸昂星,摸摸拍拍了一會兒才離開。
「請小姐淨手。」翠袖捧著小水盆,杏袖拿著白巾上前。
「剛才喚我何事?」江太夜邊洗手擦臉邊問。
「本王明白今日不是昂星跑慢,而是驍將跑快了。」朱納雍搖頭失笑。腳力最健的昂星照理說應該要一馬當先的跑在最前面,但實際上,有好幾次他必須用到馬鞭輕催,昂星才不致落後驍將。
聞言,江太夜有些詫異。「昂星看起來很正常,它沒哪邊不舒服呀。它哪兒跑慢了?」
「昂星跑的速度和驍將一樣,你注意到了嗎?」
江太夜點頭。
「但是在昨天之前,我倆在府中跑馬時,我騎著驍將,總是落後你一些。」
「我知道。因為我騎昂星,昂星跑得比較快。」
「但是今日它們跑得一樣快。」
「江太夜偏了偏頭,想了下。「這很正常呀。」
「何出此言?」
「第一,你比我胖。就算是相同的距離、相同的馬兒,只要路途夠遠,十之八九,我會比你先到,因為馬兒載我比較不累,所以比較有力氣跑。」
咳,本王哪兒胖了。「姑娘言之有理。」朱納雍笑笑,暗地裡望了下自己挺拔如松的標準身材。他根本就不胖!
「第二,我不用馬鞭的。陰險王爺,你有用馬鞭打昂星唷!
我看到了。你打它雖然一時能加快速度,但是長馳之後,反倒會變得更慢。馬兒的天性就愛在大地奔跑,哪怕是被養在王府馬廄,喝著麥芽水、吃著上好豆餅和草料,馬兒還是喜歡在天地裡馳騁。
要讓馬兒發揮所長,就該用對待天地萬物的方式一樣,平等的對待馬兒,讓它用自己擅長且習慣的速度跑。綏陽昂星和驍將不會口出人言,但若你用心去聽,還是能感覺到他們在說些什麼。」江太夜雙眼明亮,直言她的騎馬秘訣。
聞言,朱納雍一愣。原來昂星會喜歡她、驍將會跑得快,就是因為她和馬兒心靈相通的緣故。
他忽然憶起年少時,太傅曾教過的以德御下、以禮御下、以權御下、以霸御下的不同;身為上位者要明白各種御下手段,依不同人才使用不同的手段。而她這種以心御下的手段,是他從未學過,甚至是他無法施用的手段。
驀地,他端整衣裳,對她一揖。「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本王受教了。」
眾人從後邊騎馬趕來,正巧看見王爺對她作揖的畫面。
江太夜從小在山林和不見山莊長大,不知道當朝王爺得她作揖是多麼驚人的大禮,當然不懂得要伸手虛扶一下王爺,讓他未竟全禮;也不懂得要避開幾步,表示不受此禮。
江太夜只是站在原地,然後聽見幾聲抽氣聲,原本站在周圍的人像是踩到狗糞似的,突然彈離她四周。
她不解的搔了搔臉頰。唔,該不會是踩到狗糞的人是她,只是翠袖她們不好意思明說?
朱納雍已經直起身,不理一旁目瞪口呆的眾人,直接隔袖牽起她的手腕,準備和她一起享用解乏的酒水和點心。
江太夜有些別彆扭扭的走著。
「怎麼了?」
「那個?我可以說嗎?」
「你直言無妨。」朱納雍含笑點頭。他喜歡聽她說話,越是聽她說話,他覺得自己越接近真實;卸下虛偽的矯飾,讓他覺得輕鬆,漸漸能夠體會生命裡不同的面象。
「陰險王爺,不……王爺,我覺得、覺得我好像踩到了什麼,不知道是不是狗糞……能不能讓我清理一下鞋子再吃東西呀?」
朱納雍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揚了揚,表情有些呆楞。「狗糞?」那是什麼?
「既然要吃點心,那就先把這臭烘烘的東西弄出鞋底吧……」
「臭?」朱納雍嗅了嗅。他只聞到食物的香氣,哪來的狗糞味……其實,他好像也沒聞過這東西的味道吧?
「翠袖?」朱納雍招手。
翠袖和杏袖連忙同時上前。
「幫小姐清理一下。」
「是。」
立即有人拿來另一張蓆子,江太夜就坐在蓆子上,脫下鞋子,再換上另一雙鞋。只能說王府管事和丫鬟們細心且周到,除了熱食、茶水、點心、蜜餞……等食物之外。衣服、鞋子、巾帕、枕席……等什物皆備全,以防不時之需。
「咦?我的鞋底只有土呀,沒踩到什麼奇怪東西。」江太夜瞧見翠袖拿著鞋子,遞給一旁的小丫鬟拿去將鞋底的塵土刷乾淨。
朱納雍靠了過來。「怎麼了?」
「既然我沒踩到狗糞,大家原本是站在我旁邊,好好的,為什麼要突然彈遠了好幾步?」江太夜疑惑的問問翠袖。
朱納雍一聽,就知道事情的緣由了。他並不打算向她解釋他作揖的對象屈指可數,其中身份最低的是當朝太傅,官居二品。
他瀟灑一笑。「別理她們。也許是她們眼花了,以為哪邊有蟲子跑出來,才嚇得往後退咧。」
江太夜迅速往四周的地上掃視一圈。「有蟲子?是蜈蚣嗎?
這種天候也該出來了。你們看到別怕,叫我一聲,我敢抓蜈蚣的。」
她對翠袖等人笑笑。
「休息了。吃些東西吧。」朱納雍站在她身後,無聲地瞪了眾人一眼。
翠袖等人連連配合的點頭。「奴婢若是瞧見蜈蚣的話,肯定會叫小姐來為奴婢抓蟲的。請王爺和小姐先用些點心。」
朱納雍隔袖握住她的手腕,邊走邊聊:「太夜,別院也養了幾匹馬兒,看你要不要試試。附近有許多地方可以遊歷,住個三五天再回王府?」
朱納雍原先只打算在別院住個三五天就回京裡,豈知他們過得實在太愜意了,竟一連住了十來日都還沒膩。沒想到,他只是遠離了皇城幾十里,心情就變得這般舒坦。
唔,不過,他在別院要等的人沒等到,倒是洛總管轉來了一張請帖。
國舅的母親下個月作六十大壽,她是當今皇后的母親,被封為一品誥命夫人,因此這個壽宴不能推辭,看來是要親自去一趟了,反正還有一個多月,時間該夠了。
兩人在別院同進同出十幾日,侍衛傭僕裡可能存在的暗樁、探子,也把該回傳給真正主子的訊息各自循不同管道遞出了。
朱納雍雖然還沒回京師,但八王爺瞧中一名平民女子,兩人感情金針一日千里的消息,卻已在某些勢力裡傳得沸沸揚揚。
別院,書房。
「太夜,字帖臨摹好了嗎?我要檢查了。」朱納雍涼涼的問。江姑娘的稱呼是上一個感情階段用語,如今他已經換親暱些的稱呼了。
「還差一些些。」江太夜握著毛筆,雙眼專注,屏息練字。
朱納雍能過得這般愜意的原因之一,就是有美相伴,就算是日日下棋喝酒,照樣趣味盎然呀。啊,她不會下棋,而且到現在還是找不到機會哄她喝酒。
不急,一步一步來,他挺有耐心的,而且現在教她寫字,他覺得挺有趣的。
小娃兒字丑,艷羨他的字美,這幾日正學得熱火朝天呢!
嘿,終於找著了一項贏過她的事情,真愉快!他變得容易快樂了。
「呼,寫完了。」江太夜歡天喜地的摸了摸奮鬥許久的成果,高興地展現給他看。「怎樣?比上一張漂亮吧?」
朱納雍走過去細瞧,同時拿起一支硃筆。「嗯,有進步有進步。」
瞧見那些勉強稱得上是字的臨摹,他笑得眼眸彎彎,彷彿一隻狡詐的狐狸,順理成章的站在她身後,小娃兒就這樣站在他胸前半寸遠的地方。
硃筆一圈。「這三點水,輕靈神蘊,彷彿天降甘霖,好!」只是江字旁邊的工字稍顯歪扭。